就見那只毛臉雷公嘴的猴子,竟已化作一個身着青衫、面容俊朗的年輕男子,正叉着腰看他。
“你、你咋變人了?”玄塵驚得舌頭都打了結,手裏的九環錫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印象裏的孫悟空,就該是渾身猴毛、咋咋呼呼的模樣,這突然變出來的俊俏小夥子,實在讓他沒法把二者聯系到一起。
孫悟空挑眉,指尖捻了個訣,青衫下擺輕輕晃動:“我老孫會七十二變,變個人有什麼稀奇?再說了,一路頂着張猴臉,保不齊嚇着沿途的百姓,到時候沒人給咱借宿化緣,你這細皮嫩肉的和尚,難道要喝西北風?”
玄塵咽了口唾沫,心裏的懼怕絲毫未減。他太清楚這副俊俏皮囊下藏着怎樣的凶性,五百年前大鬧天宮,何等天不怕地不怕。如今雖說口口聲聲說要跟着他悟大道,可妖猴的野性哪是說收就能收的?保不齊哪天自己哪句話惹了他,他一怒之下,給自己一棒子,那可就徹底玩完了。
西行之路就此開啓。玄塵騎在白馬上,全程緊繃着神經,眼睛時不時瞟向身旁步行的孫悟空,活像個盯梢的探子。但凡孫悟空眉頭皺一下、語氣重一點,他立馬就噤聲,心裏默默復盤自己剛才是不是說錯了話、做錯了事。
可讓他意外的是,孫悟空這一路竟乖得不像話。化作人形的他,言行舉止竟頗有章法:遇到老人會主動攙扶,遇到孩童會笑着遞顆野果,化緣時更是客客氣氣,絕不像傳聞中那般蠻不講理。就連晚上搭帳篷,他都不用玄塵動手,三兩下就搭好一個結實又避風的帳篷,還把白馬喂得飽飽的。
有一次,兩個隨從不小心打翻了化來的米粥,嚇得臉都白了,生怕孫悟空發火。玄塵也跟着提心吊膽,悄悄往後縮了縮,準備隨時開口勸和。結果孫悟空只是皺了皺眉,沒罵也沒打,只是淡淡道:“下次小心點,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別浪費糧食。”
這話一出,別說兩個隨從,連玄塵都驚掉了下巴。他這才反應過來,這妖猴不僅懂人性,連他之前隨口提過的國學道理都記在了心裏。可越是這樣,玄塵心裏越沒底,總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誰知道他是不是在憋什麼大招。
日子一天天過去,玄塵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愈發強烈的好奇心。他親眼見過孫悟空施展法術:遇到一條大河擋路,他只是揮了揮手,河面就結起一層冰,一行人順利通過;晚上遇到野狼偷襲,他指尖彈了彈,幾道金光射出,野狼立馬夾着尾巴跑了。
作爲一個研究國學的學者,玄塵對這些超出常理的修仙之術,簡直好奇到了極點。國學講天道、講自然,可這些法術,顯然是更高級的天道奧秘。他琢磨着,要是能學個一招半式,不說降妖除魔,一旦回到現代,那便是活神仙。
這天晚上,趁着兩個隨從睡熟,玄塵湊到正在打坐的孫悟空身邊,搓着手,臉上堆起諂媚的笑:“悟空啊,你看這一路辛苦你了。”
孫悟空睜開眼,瞥了他一眼,語氣平淡:“師父有話直說,別跟我來這套,怪肉麻的。”
玄塵幹咳兩聲,直奔主題:“那個……悟空,你看你會這麼多厲害的法術,能不能教教我?不用太復雜,就比如你那個結冰過河、趕跑野狼的法術就行。我學點防身術,也能給你減輕點負擔,你說是吧?”
他說得小心翼翼,眼神裏滿是期待。可孫悟空聽完,卻搖了搖頭,直接拒絕:“不行。”
玄塵的笑容僵在臉上,連忙追問:“爲什麼不行啊?我學了又不害人,就是爲了自保。”
“不是我不教,是你學不了,也沒必要學。”孫悟空重新閉上眼睛,語氣篤定,“道家講‘道不同,不相爲謀’,你的大道不在修仙上。你鑽研國學半生,悟的是人性、是天理,這才是你的根本。修仙之術,講究的是吸收天地靈氣、修煉內丹,你生來是凡胎肉體,又醉心於文道,強行修煉,只會本末倒置,不僅學不成,反而可能損傷你的根基。”
他頓了頓,繼續道:“再說了,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術。你只管安心講你的國學、悟你的天理,護你西行的事,有我在。你要做的,不是學這些旁門左道,而是堅守你的本心,把你的道悟透,到時候,你自然會明白,你的道,不比任何修仙之術差。”
玄塵聽得啞口無言。他本以爲孫悟空會找些借口拒絕,沒想到他竟說得如此透徹,句句都契合國學裏“因材施教”“堅守本心”的道理。一時間,他心裏的失落和不甘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豁然開朗。
可轉念一想,自己還是得怕他。他嘆了口氣,默默退回自己的帳篷,心裏嘟囔着:“就算你說得再有理,你也是個妖猴,該怕還是得怕……”
帳篷外,孫悟空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他當然知道玄塵在怕他,也知道他心裏的那點小九九。可他更清楚,這迂腐又可愛的和尚,正是他超越如來的關鍵。他要做的,就是護好他,等他悟透自己的道,自己的修行之路,自然也就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