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晏姜小跑着追上去阻攔。
卻還是晚了一步,傅衢京已經進了太平間,而且還把門給反鎖了。
晏姜急得不行,剛要去找工作人員,太平間的門打開,傅衢京眸色深黯幽沉地出現,身上的陰鬱氣息又濃了幾分。
晏姜這會兒根本沒心思關注傅衢京是什麼反應。
她快步沖進去查看身體的情況,一邊摸索着把手機找出來,準備報警告傅衢京污辱死者。
下一秒,動作頓住。
身體好端端地在床上躺着,除了頭發隱約有些亂外,沒有出現任何的損傷。
所以,傅衢京不是要報復,是來送別的。
晏姜呆呆地站在那裏,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她動着唇嚅囁了好一會兒,才又幹又啞地吐出兩個字,“謝謝......”
晏姜的喉嚨堵得厲害。
她沒想到自己做了那樣讓人顏面掃地的事,傅衢京竟還願意到醫院來送自己一程。
一個只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而且還是發生過那樣齬齟的陌生人,尚且能做到這樣的地步。
那個最該出現,成爲她依靠的男人,卻和另一個女人在......
想到視頻的內容,晏姜又是一陣控制不住的反胃,胸口像是被利爪撕破般,疼得她整個腦子都在發脹。
那一瞬間,她幾乎要站不住倒下去。
“後續的事安排好了?”
耳邊想起男人清冷的嗓音。
晏姜一個狠顫從那些混亂肮髒的畫面中抽離,僵僵地搖頭,聲音又啞了幾分,“沒有......”
身體是突然出現問題的,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呼救,人就倒了下去。
再睜眼,就成了晏伶。
事情發生得實在太快了,她到現在腦子還是亂的,沒有完全緩過來。
而且,晏姜也沒有處理後事的經驗,根本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傅衢京聞言沉默,垂着眸看了她幾秒,拿着手機到邊上去了。
晏姜下意識地想跟過去,拿着單據經過的醫生湊過來打招呼,“晏小姐老公來了?你好。”
“不是,他姓傅,只是一個、朋友,不是我丈夫——”晏姜趕忙解釋,話還沒說完,忽然收到傅衢京投射過來的、沉黯中帶着微微譏諷的目光,後面的話堵在了喉嚨裏。
傅衢京爲什麼......這樣看着自己?
她剛剛有說錯什麼麼?
晏姜不安地拉了拉身上的病號服,看着男人收斂了所有的情緒,來到面前。
高大的身軀伴隨着迫人的氣場籠罩過來。
晏姜心慌得怦怦怦直跳。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拉醫生,想要找一個依靠,卻撲了個空,醫生已經離開了,只能硬着頭皮站直身體,“傅先生。”
傅衢京神情一滯,似乎是很錯愕她的稱呼。
下一秒,想到什麼,戲謔地勾了下唇,恢復了正常,“明天早上十一點告別式,你做下準備,我現在去接陶女士過來。”
說着轉身就要離開。
晏姜滯了三秒,才反應過來傅衢京口中的“陶女士”指的是從小將她拉扯大,寧願一個人呆在老家,也不願意到S市同住的奶奶,一下就急了。
她幾個快步上前,攥住傅衢京的胳膊,“別去!奶奶身體不好......”若是知道唯一的孫女不在了,死後還被挖走了心髒,肯定會受不了的。
她真死了也就罷了。
現在她還活着,晏姜不想折騰老人。
就當死的人是晏伶好了。
反正兩人長得一模一樣,奶奶眼睛不好看不清楚人,只要她不說,就沒人會知道。
傅衢京沒說話,只是垂眸,蹙着眉看緊緊拉着自己的冰冷雙手,眼底是再明顯不過的嫌惡。
晏姜又不是瞎子,怎麼會看不到他極度反感自己的碰觸?
換作平時,被這樣嫌棄,晏姜早就無地自容地鬆手,離傅衢京遠遠的,這輩子都不會再靠近半步。
可這件事關系到奶奶,晏姜沒辦法就這樣轉身。
她暗吸口氣吐出,用力地攥緊他的手,“傅先生,我不想奶奶知道這件事。你能不能......別去?就當我求你......”
晏姜做夢也想不到,會有哀求被自己當衆羞辱過的男人的一天。
難堪得整張臉都在發燙。
可爲了不讓奶奶傷心,她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傅先生——”
晏姜說着,試圖將另一只手也握上去,傅衢京卻快一步甩開,往後退了一步,眼底全是冷冽的寒意,“你要討好的人是黎飲宴,不是我。”
“什麼?”奶奶的事,他扯黎飲宴做什麼?晏姜皺眉,總覺得傅衢京話裏有話。
可不等她問他是什麼意思,傅衢京已經語氣不耐地將這一頁翻了過去,“明天早上十一點,要通知哪些親友,你自己決定。”
語畢,直接轉身離開。
晏姜雖然被他那話說得雲裏霧裏,卻沒有追上去問清楚,畢竟兩人不熟,而且就一句語氣不友善的話,沒必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只是,看傅衢京像是碰觸了髒東西般,將被自己抓握過的外套脫下丟進垃圾筒,她胸口一堵,好似被人塞了一團棉花,莫名有些喘不上氣來。
“晏小姐,你老公這就走了,不留下來照顧你麼?”醫生適時地冒出來。
晏姜沒回答,腦中揮之不去的,是傅衢京那句“要通知哪些親友,你自己決定”。
親友。
整個S市,除了黎家,她就只有付遙一個朋友。
沒有隱瞞,晏姜編輯了一條長文字過去,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她。
幾乎是消息發出去的瞬間,付遙就發來了視頻通話的請求。
晏姜沒接。
她現在自己的腦子都是亂的,根本沒辦法跟付遙說太多,只讓她明天早點趕去殯儀館,她怕到時候自己一個人忙不過來。
付遙大概也猜到她現在很混亂,保證明天一定第一個到現場後就沒再發消息來了。
四周陷入安靜。
只剩下自己輕到幾乎聞不見的呼吸聲。
晏姜看着屏幕上的“黎飲宴”三個字,看着屏幕暗下去。
如果告訴他,明天是晏姜的告別式,是兩人這輩子的最後一面,他會相信麼?會出現麼?
晏姜心裏一點底也沒有。
胸口那團棉花還堵着,悶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