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
大秦帝國權力的中樞。
贏昭跟隨着人流，走在通往大殿的白玉階上。
清晨的陽光灑在琉璃瓦上，折射出璀璨奪目的華彩。
四周的宮殿樓閣，彰顯着這個龐大帝國的威嚴與雄渾。
可贏昭的心裏，卻半點欣賞的興致都提不起來。
他的目光，越過前方一個個身着朝服的皇子與大臣，最終落在了那座巍峨如山的主殿上。
麒麟殿。
等會兒，他就要在那裏，親眼見到那位統一六國，鑄就千古偉業的始皇帝，嬴政。
也是他這具身體的，親爹。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但更多的，是一種混雜着期待與決絕的復雜情緒。
有了系統給的底牌，他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孱弱皇子。
他現在，有掀桌子的資格了。
“十九弟。”
一個略顯陰柔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贏昭側目看去，只見一個同樣身着皇子朝服的少年，正打量着他。
少年面容白淨，但眼神卻透着一股與年齡不符的陰鷙。
大秦十八子，胡亥。
贏昭的記憶裏，這位“好哥哥”可沒少欺負原主。
“十八哥。”
贏昭點了點頭，臉上沒什麼表情。
胡亥見他這副樣子，眉梢一挑，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幾天不見，十九弟的架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見了本公子，連禮數都忘了嗎？”
他身邊的幾個小太監，立刻會意，上前一步，隱隱將贏昭的路給堵住了。
氣氛，有些僵硬。
贏昭心裏冷笑。
這就開始找茬了？
換做以前的原主，這會兒怕是已經嚇得跪地求饒了。
可惜，現在的贏昭，不是以前那個贏昭了。
他抬起眼皮，目光平靜地與胡亥對視，不卑不亢地開口。
“十八哥說笑了。”
“馬上就要上朝，若是耽誤了時辰，惹得父皇不快，你我兄弟，誰都擔待不起。”
他直接把嬴政搬了出來。
胡亥的臉色，果然微微一變。
他再受寵，也知道自己那個父皇的脾氣。
在朝會這種大事上遲到，絕對沒好果子吃。
“哼！”
胡亥瞪了贏昭一眼。
“伶牙俐齒！”
“等朝會結束，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罷，他甩了甩袖子，帶着他的人，從贏昭身邊走了過去。
贏昭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幽深。
收拾我？
只怕到時候，誰收拾誰，還不一定呢。
……
踏入麒麟殿的一瞬間，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殿內空間極其宏偉，數百根巨大的蟠龍金柱支撐着穹頂，光線透過高窗照入，投下一道道光柱，無數塵埃在光柱中浮動。
文武百官，分列兩側。
左邊以左丞相王綰爲首，右邊以右丞相李斯爲首。
還有一些身披甲胄的武將，如老將王翦等人，則站在更靠前的位置，一個個淵渟嶽峙，氣勢沉凝。
贏昭在人群的末尾，找到了自己身爲第十九子的位置。
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
這倒是方便了他觀察。
“陛下駕到！”
隨着內侍尖銳的唱喏。
一個身穿玄色龍袍，頭戴十二旒冕冠的高大身影，從大殿後方，走上了那九十九級台階之上的至尊寶座。
他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踏在了所有人的心跳上。
一股無與倫比的帝王威儀，充斥了整個大殿。
百官們把頭埋得更低了。
贏昭也順勢低頭，但還是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着那位傳說中的千古一帝。
那就是……秦始皇，嬴政！
哪怕只是一個輪廓，贏昭也能感受到那股睥睨天下，唯我獨尊的霸氣。
那是真正站在權力頂點的男人，所獨有的氣場。
嬴政在龍椅上坐定，緩緩掃過殿下的群臣。
被他目光掃過的人，無不感到一陣心悸，背心發涼。
“衆卿，平身。”
“謝陛下！”
百官齊呼，這才直起身子。
贏昭也站直了身體，心髒砰砰直跳。
接下來，就是決定命運的時刻了。
嬴政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擊着扶手，開門見山。
“朕，決意三日後，啓程東巡。”
轟！
這幾個字，在贏昭的腦海裏炸開。
來了！
果然是這個！
三天後東巡！
他在腦中計算着時間線。
這次，正是歷史上秦始皇的第五次東巡。
也正是這一次，他病逝於沙丘，再也沒能回到鹹陽！
緊接着，就是趙高和李斯合謀，矯詔賜死扶蘇，擁立胡亥登基。
然後，大秦帝國，二世而亡！
一幕幕血淋淋的歷史畫面，在贏昭眼前閃過。
他那些所謂的兄弟姐妹，除了胡亥，幾乎全被屠戮殆盡。
不行！
絕對不能讓他去！
贏昭的拳頭在袖子裏死死攥緊，指甲都快嵌進了肉裏。
他必須阻止這次東巡！
就在贏昭心神劇震的時候，嬴政的聲音再次響起。
“朕離京期間，國不可一日無主。”
“需選一人監國，維系鹹陽安穩，總領朝政。”
“衆卿，可有合適人選舉薦？”
話音落下。
剛剛還直着身子的文武百官，又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眼觀鼻，鼻觀心，活脫脫一群泥塑木偶。
舉薦監國？
開什麼玩笑！
誰不知道始皇帝陛下生性多疑？
舉薦誰，就等於把誰架在火上烤。
萬一陛下覺得你舉薦的人有野心，起了疑心，那舉薦的人和被舉薦的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更何況，現在朝堂之上，大公子扶蘇和十八公子胡亥兩派，鬥得跟烏眼雞一樣。
這個時候站隊，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所以，沉默是金。
誰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贏昭冷眼旁觀着這一切。
這就是大秦的朝堂嗎？
一潭死水。
所有人都被皇權壓得喘不過氣來，只求自保。
這樣的帝國，如何能長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大殿裏的氣氛，越來越壓抑。
嬴政的耐心，也似乎被消磨殆盡。
他那敲擊扶手的手指，停了下來。
“怎麼？”
“滿朝文武，竟無一人爲朕分憂嗎？”
他的語氣裏，帶上了幾分顯而易見的怒氣。
一股寒意，從所有人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就在這時，嬴政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個人身上。
“趙高。”
“你來說說，誰可監國？”
中車府令趙高一個激靈，連忙從隊列中走出，躬身下拜。
“回陛下。”
“奴才心中，確有一人選。”
他的臉上堆着諂媚的笑，聲音又尖又細。
“十八公子胡亥，宅心仁厚，處事公允，最重要的是，對陛下一片赤誠，孝心可昭日月。”
“由十八公子監國，定能不負陛下所托，爲陛下守好這大秦江山！”
好家夥！
贏昭在心裏直接給他鼓起了掌。
這彩虹屁吹的，真是清新脫俗。
胡亥宅心仁厚？他怎麼不說豺狼吃素呢？
還孝心可昭日月？
是巴不得你早點死在外面，他好上位的“孝心”吧！
趙高話音剛落，嬴政卻沒表態，反而轉頭，看向了另一邊。
“李斯，你意如何？”
被點到名的右丞相李斯，立刻出列。
他先是瞥了趙高一眼，眼神裏滿是不屑，然後才對着嬴政拱手。
“陛下，臣有不同看法！”
“趙大人所言，恕臣不敢苟同！”
“十八公子年幼，心性未定，恐難當此重任。”
“臣以爲，大公子扶蘇，身爲長子，素有賢名，深得民心。”
“且大公子此前亦有監國之經驗，處理朝政，遠比十八公子更爲穩妥。”
“立長不立幼，乃是自古以來的規矩。由大公子監國，方是衆望所歸！”
李斯的話，鏗鏘有力，直接把趙高的提議給懟了回去。
趙高哪裏肯罷休，當即就跳了出來，厲聲反駁。
“李相此言差矣！”
“大公子性格仁柔，凡事講求仁德，如何能應對朝堂之上這波譎雲詭的局勢？”
“若遇緊急軍情，怕是還要寫信去請教北地的儒生，屆時豈不貽誤戰機！”
“簡直是婦人之仁！”
“你！”
李斯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怒斥道。
“趙高！你不過一閹人，安敢妄議國之儲君！”
“你偏袒胡亥，私心昭然若揭，是何居心！”
“我這是爲大秦江山社稷着想！不像某些人，只知結黨營私，置國家安危於不顧！”
“你血口噴人！”
兩人就在這麒麟殿上，當着嬴政的面，針鋒相對，直接撕破了臉皮。
他們身後的官員，也迅速分成了兩派，加入了戰團。
“臣附議李相！大公子監國，名正言順！”
“臣以爲趙大人所言極是！十八公子聰慧果決，才是最佳人選！”
“扶蘇公子寬厚愛人，天下歸心！”
“胡亥公子雷厲風行，頗有陛下之風！”
整個大殿，變成了菜市場。
爭吵聲、呵斥聲、咆哮聲，不絕於耳。
文官們一個個斯文掃地，擼起袖子，口水橫飛，恨不得當場真人快打。
而王翦、王綰那些中立派的大臣，則依舊保持着沉默，置身事外。
贏昭看着眼前這荒誕的一幕，心中只有冷笑。
這就是大秦的朝堂。
黨同伐異，傾軋不休。
而高坐於龍椅之上的嬴政，只是看着下方的一切。
他的眼神深邃如海，沒人能看透他心中所想。
但那雙眸子裏，卻分明有怒火在燃燒。
贏昭深吸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