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頂象征着屈辱和束縛的紅蓋頭，被沈知薇猛地扯下，狠狠擲於地上！
霎時間，滿堂華彩仿佛都黯淡了一瞬。
一張臉毫無預兆地暴露在衆人視線之中。
並非想象中哭哭啼啼、蒼白憔悴的受氣包模樣，而是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肌膚勝雪，唇若塗朱。
因爲怒氣，她雙頰染上薄紅，更襯得那雙明眸亮得驚人，裏面燃燒着毫不掩飾的怒火與傲然，竟爲她絕色的容顏平添了幾分凜然不可侵犯的銳利鋒芒。
滿座賓客皆是倒吸一口涼氣，隨即爆發出更熱烈的竊竊私語。
“天呐！竟生得如此貌美！” “這…這顧世子是瞎了眼不成？放着這樣的絕色不要，去跟人私奔？”
“嘖嘖，真是想不明白，莫非那江南女子是天仙下凡？”
“我看是豬油蒙了心！這下忠勇侯府的臉可真是丟到姥姥家了！”
這些議論如同針尖，密密麻麻地刺向忠勇侯府衆人，讓他們的臉色越發難看，尤其是主位上的侯爺和夫人，幾乎坐不住了。
沈知薇根本不理會議論，她小臉緊繃，目光如冰刃般直射向主位的侯府長輩，聲音清越卻帶着壓抑不住的憤怒，清晰地傳遍喜堂的每一個角落：
“堂堂忠勇侯府，世子的婚事竟如此兒戲！先是稱病不來迎親，用一只公雞羞辱於我！
如今更被揭穿根本不是生病，而是與人私奔逃婚！這就是你們侯府的教養和門風嗎？！
還是說，你們忠勇侯府根本就看不起我長興侯府這個落魄門戶，欺負我家中無人疼愛，所以才故意安排了這一出，好讓我、讓沈家成爲全京城的笑柄？!”
字字誅心，句句見血！
忠勇侯臉色鐵青，嘴唇哆嗦着，卻一時噎得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事實擺在眼前，任何辯解都蒼白無力。
侯夫人劉氏眼見情況失控，趕緊強撐着笑臉起身打圓場，幾步走到沈知薇面前，試圖去拉她的手，卻被沈知薇冷然避開。
“哎呀，好孩子，快別動氣，千萬別誤會！”劉氏笑容僵硬，語氣急切。
“這…這定然是庭鈺那孩子一時糊塗，被人迷惑了！你放心，侯府已經派人去尋了，定將他抓回來給你賠罪！
你才是我們顧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轎迎進門的正經世子夫人！旁的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不過是上不得台面的東西。
你若是不高興，便是尋回來，也不過是個見不得光的妾，任你拿捏，絕越不過你去！”
這番話，看似安撫，實則依舊是將她當作一件需要安撫、需要權衡利益的物件，甚至輕描淡寫地就將“納妾”之事擺上了台面。
沈知薇心中的火氣“噌”地燒得更旺！這還沒拜堂呢，就跟她談納妾？簡直荒謬！
但她怒極之下，心思反而急速轉動起來。硬碰硬撕破臉，於眼下處境並無益處。
她需要一個破局之法，一個既能擺脫這極致羞辱，又能爲自己謀得出路的辦法。
突然，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念頭閃過腦海。
她極力壓下翻騰的怒火，臉上竟緩緩扯出一絲看似端莊，實則暗藏鋒芒的笑意。
她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掃過劉氏，掃過在場所有屏息凝神的賓客，聲音依舊清晰，卻帶上了一種奇異的冷靜：
“夫人此言差矣。他既已有心愛之人，甚至不惜在大婚當日棄家族顏面、棄我於不顧，與之私奔。
可見用情至深。我若仍嫁他，日後難道就要頂着這空洞的世子夫人名頭，眼睜睜看着他們在我面前情深意重，而我卻要忍受全京城的指指點點，獨守空房，鬱鬱終老嗎？”
劉氏被她問得一怔，下意識道：“那…那你的意思是…？”
魚兒上鉤了。
沈知薇眼底掠過一絲極快的光亮，她深吸一口氣，語氣變得更加沉穩，甚至帶上了一絲循循善誘：
“夫人，沈顧兩家的婚約，是兩家老太爺在世時定下的。可當時婚書上，只言明沈家嫡女與顧家結親，似乎並未明言，一定要嫁給哪位公子吧？”
劉氏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懵了，仔細回想族中舊例和婚書內容，好像…確實如此？她遲疑地點點頭：“婚書上的確…未曾具體指名…”
“既然如此，”沈知薇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卻無端讓人感到一絲寒。
“那麼，首先，今日之事，是你們忠勇侯府背信棄義，有錯在先。既已用八抬大轎將我迎進了門，便斷沒有因你們自家的過錯，再將我如同棄履般送回娘家的道理。
其次，我在長興侯府的處境，想必夫人也有所耳聞，有了後娘便有後爹，我若今日真被退回，等待我的會是什麼下場，夫人想必也能猜到一二。”
她的話邏輯清晰，條理分明，既點明了侯府的過錯和責任，又暗示了自己退無可退的絕境，將同情分拉向自己這邊。
劉氏聽得額頭冒汗，只能尷尬應和：“是…是這個道理…只是不知…你到底意欲何爲？”
沈知薇的目光緩緩掃過廳堂一側。那裏站着不少聞訊趕來或看熱鬧或試圖幫忙鎮場子的顧家年輕子弟，一個個衣着光鮮，容貌氣度皆是不凡。
然而，她的目光最終卻越過他們，精準地落在了坐在那群年輕人最前方主位側首的一個男人身上。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暗紋錦袍，身姿挺拔如鬆，並非少年模樣，看上去約莫二十七八歲。
面容極其英俊，卻如同冰封雪塑，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緊抿，周身散發着一種生人勿近的冷冽氣場和久居上位的壓迫感。
他獨自坐在那裏，仿佛與周遭這荒誕鬧劇格格不入，只冷眼旁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指尖無意識地在茶杯邊緣輕輕摩挲，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
但就是這份成熟冷峻的氣質，在這群或驚慌或稚嫩的顧家子弟中，顯得格外突出，簡直驚豔了沈知薇的視線。
年紀大點怎麼了？姐就喜歡這一款！大叔型，沉穩可靠，看着就比那跑路的蠢貨世子強百倍！
就是臉色太臭，跟誰欠他幾萬兩似的。不過沒關系，顏值即正義，氣場匹配更重要！
沈知薇心中瞬間做出了決定。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手，纖纖玉指毫不猶豫地、精準地指向那個方向，擲地有聲，語驚四座：
“既然如此，那便換一個人來同我拜堂！”
滿堂瞬間死寂！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驚得瞪大了眼睛，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劉氏更是瞠目結舌：“什…什麼？！換…換一個？！”
“對，換一個！”沈知薇語氣斬釘截鐵，目光灼灼，“我看他就很好！”她手指的方向紋絲不動，“就不知道他成親了沒有？若是已成家，那再換一個也無妨！”
所有人的視線，都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着，齊刷刷地、震驚萬分地順着她那根纖細卻堅定的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
當看清她所指之人時，整個喜堂如同被投入了一顆深水炸彈，瞬間死寂之後，爆發出比之前聽聞私奔時更加轟動、更加難以置信的驚呼和抽氣聲！
“天啊！！！” “她…她指的不是…” “顧…顧大將軍？！” “她竟然敢指他？！” “這…這新娘子是氣瘋了嗎？！！”
就連一直穩坐釣魚台、面色冰寒的當事人——那位被點名的“顧大將軍”，摩挲着茶杯的手指也猛地一頓。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眼眸。
那是一雙深不見底的寒眸，銳利如鷹隼，驟然射向堂中那個紅衣似火、膽大包天的女子。
四目相對。
沈知薇只覺得一股冰冷的、極具穿透力的威壓瞬間籠罩了她，讓她心髒猛地一縮。
但她倔強地挺直了背脊，毫不畏懼地迎上那雙審視的、帶着極度震驚和莫測光芒的眼睛。
顧家所有人，包括侯爺和夫人，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目瞪口呆地看着沈知薇，又看看那位被點名的男子，一個個臉色精彩得如同打翻了調色盤。
就因爲這新娘子選的……也實在太別致、太駭人聽聞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