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像一塊吸飽了墨汁的海綿,將“愛在夕陽療養中心”籠罩得密不透風。白天的喧囂與僞裝在黑暗中退去,只剩下林聽蟄耳邊那愈發清晰、也愈發刺耳的“噪音”獨舞。他躺在狹窄的病床上,雙眼緊閉,試圖用意識抵御這無孔不入的侵蝕。
然而,今夜的“噪音”卻與往日不同。它不再僅僅是雜亂的能量流,不再是單純的聽覺幻象。一股冰冷而黏膩的“頻率”從他身下傳來,帶着潮溼泥土與腐爛木屑的腥氣,讓他的脊背猛地一僵。
起初,那只是細微的“沙沙”聲,像是無數昆蟲在床板下蠕動。隨後,這種“沙沙”聲漸漸加重,變成了輕微的“咔嚓”聲,仿佛有什麼細小的骨骼在斷裂。林聽蟄的“聆聽”能力清晰地捕捉到,那不是床板的吱呀作響,而是某種活物在摩擦、在啃噬、在生長。它在他的意識中,勾勒出模糊的,介於植物與甲蟲之間的扭曲形態。
他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緊繃,試圖判斷這異動的來源。那股“噪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甚至讓他感到床墊下的彈簧在微弱地顫動,帶動着他的身體也跟着一起輕顫。他能“聽”到,那是一種緩慢而執着的“侵蝕”之聲,帶着一種隱秘的,類似“消化”的“頻率”。
難道“噪音”已經具象化到這種程度,能夠直接影響物質世界?或者說,這療養中心內部,本身就隱藏着某種活着的,被“噪音”污染的“存在”?
他猛地睜開眼睛,黑暗中,他能“看”到空氣中那些漂浮的,細微的能量光點,它們像是漂浮的灰塵,又像是無數微型生物的眼睛,無聲地閃爍着。這些光點也帶着輕微的“嗡嗡”聲,是組成更大“噪音”的最小單位。它們在他面前扭曲,匯聚,似乎在無形地描繪着床底下的景象。
他小心翼翼地,緩慢地,將身體挪到床邊,探頭向下看去。
黑暗中,他只看到一片深沉的陰影。但他的“聆聽”能力卻在此刻達到了極致。他“聽”到床底深處,傳來更爲清晰的“噠噠”聲,像是某種堅硬的利爪在抓撓地面。一股帶着腐臭和潮溼的“噪音”從床底的縫隙中滲透出來,刺激着他的鼻腔。
這絕對不是老鼠,也不是簡單的蟲子。那股“噪音”中蘊含着一種原始而扭曲的“生命力”,帶着一種飢餓和潛伏的惡意。林聽蟄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視線”從黑暗中投射而來,雖然沒有實體,卻讓他如墜冰窟。
他猛地縮回頭,心跳如鼓。
他想起了外界那彌漫的紅霧,那些模糊的,巨大陰影在其中穿梭的景象。他曾以爲,療養中心是人類最後的堡壘,至少內部是安全的。但現在,他發現這種“異變”已經滲透到每一個角落,甚至是他棲身的病房,甚至在他的床底!
這讓他對這個世界的“異變”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它不是簡單的病毒感染,也不是純粹的精神病症。它更像是一種無形的能量侵蝕,一種對現實法則的扭曲。它能讓物質腐朽,能讓生命異變,能讓最微小的角落都隱藏着未知的危險。而“愛在夕陽”療養中心,這座看似堅不可摧的“避難所”,或許早已在更深層次上,被這種“噪音”所侵蝕。
他想起了白天食堂裏那些形形色色的“病人”,他們的“噪音”特征各異,從偏執、空洞到恐懼。如果連他的床底都藏着這樣的異變,那他們的“症狀”恐怕也並非單一的精神問題,而是身體與精神同時被“噪音”扭曲後的表現。
他緊緊地抱住自己,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他不知道床底下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但直覺告訴他,此刻最好不要去驚動它。它像是一顆隨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潛伏在他的腳下。
漫漫長夜,他無法再入眠。他被迫保持着清醒,將“聆聽”能力開到最大,警惕着床底的每一個顫動,每一次細微的“噪音”波動。他將意識向下滲透,試圖更深層地解析那股“侵蝕”的“頻率”,卻只感到一種古老而原始的混沌。
他意識到,要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他不能僅僅是被動地接收“噪音”,他必須學會掌控它,甚至是利用它。而現在,他的首要任務,是弄清楚這療養中心內部,到底隱藏了多少像他床底這樣的“秘密”。明天,他必須更仔細地觀察,不僅僅是“聽”,還要“看”清那些被“噪音”扭曲的細節。他必須找到這片迷局中的突破口,因爲他的時間,或許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