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不到兩周的暑假接近了尾聲，赤裸着雙足的九歌漫步在沙灘上。一朵朵海浪過後，原本遨遊海洋的螃蟹鑽進了沙子裏，以爲自己藏的很好，卻忘記自己要靠微小的孔洞呼吸，早就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她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後，海浪來襲後，半個腳印都沒有留下，仿佛她沒有回來過。經過上次與父母的爭吵，她再也沒有同父母說過半句話。
沙灘上有小孩子玩耍嬉鬧，那銀鈴般的聲音刺破了九歌的思緒。
“你們看，那個姐姐的臉，怎麼那麼奇怪？”一小男孩說道。
“她的眼睛好大哦，睫毛比我的還長！”一小女孩反駁。
“可是她臉上有顆黑痣！不好看。”另一個小女孩說道。
九歌的肩膀微微一顫，這樣的事情從她很小的時候就發生，她的雙眼波瀾不驚，平靜的適從。
人們都說真正的醜陋和相貌無關，可是這成長路有太多坎坷，稍微承受不了，都會走向一條一去不復返的路。
“姐姐！姐姐！”
身後傳來妹妹九珠的聲音，九歌回頭望去，看見她一身淡藍色的裙子，裙擺隨着奔跑在海風下飛舞。
九珠：“姐，六叔的船要去A市，爸媽……讓我問你……要不要提前回……學校。”
妹妹的眼神閃躲，九歌心中冷笑，這個家恨不得自己不回來，恨不得自己少待兩天，免得惹他們心煩。
是啊，她這張臉沒少讓鄰裏指指點點，也沒少讓他們丟了顏面。
輪船甲板上，六叔的兒子，站在她的身旁，場面出海，他渾身被曬的黝黑，一笑起來牙齒白的突出。
他說：“九歌，外面好麼？”
九歌不假思索的說着，“好，至少比家裏好。”
就像現在，她出門時無人相送，但回到A市，至少有人相迎。
船剛靠岸，九歌遠遠就看見了慕婉婉，她站在車前。一頭蓬鬆的卷發，黑色小皮裙，裝扮時髦。
她走近時，慕婉婉將嘴裏的口香糖吐進了垃圾桶，“這是……挨欺負了？悶悶不樂？又被你爸爸媽媽罵了？”
九歌沒有否認，看着她灑脫的走在前頭，“多大點事，跟你說，就當放屁，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
她搶過九歌手裏的行李箱，高跟鞋踩的吧嗒吧嗒直響，拉開後備箱，一氣呵成的放了進去。
隨後就上了駕駛位，察覺到身後的九歌沒了腳步聲，從搖下的車窗裏探出頭，“快上車！我等了你半個鍾，快累死我了！”
九歌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的車輪底下，終於換來慕婉婉暴躁的聲音，“你……真是矯情，我換鞋總行了吧！”
說着她又重新拉開車門，當着九歌的面換起平底鞋來。九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不是矯情，是真的害怕，這個世界上她不能接受的就是婉婉和宋頌出現什麼意外。
車子上了高速公路，一路奔向A大研究生宿舍樓的方向，慕婉婉握着方向盤，瞥向身旁的九歌，“你不都想開了？以後回去就當看看外婆，其餘人等都是過客！”
“我是人，更何況，我還沒有出家當尼姑，六根清淨，看破紅塵俗世。”九歌低着頭，有氣無力的模樣。
“有一種方法，可以讓你快速忘卻煩惱，無暇憂傷！”慕婉婉一臉奸詐。
九歌：“你別算計我啦，論文真的得你自己構思起草，我幫你寫，你怎麼答辯？要不……我給你檢索文獻，或者……或者……你寫完了我幫你看看。”
慕婉婉看着她認真解釋的模樣開懷大笑，“開玩笑，開玩笑，我知道你忙，嚇唬你的。”
車子駛進學校附近的大排檔旁的空曠露天停車場，室友宋頌早已經在站在海鮮檔口挑選食材，這裏的老板娘是她的老鄉，所以每當他們三個來聚餐時，都格外的熱情。
炭火冒着紅光，隨着宋頌刷在上面的油滴落，刺啦刺啦的冒起了煙。
慕婉婉一只腳豪邁的踩在椅子上，胳膊肘正好放在膝蓋上，興致勃勃的問道，“你們兩個，畢業了打算去哪？”
“我…我和宋頌打算去同一家公司！”九歌笑着表態。
“什麼？你良心不痛麼？你和宋頌，那我呢？”慕婉婉一臉不悅的嚇唬九歌。
“你別鬧了，我們是真真切切的要打工掙錢，解決溫飽。你要是想跟我們在一起還不容易，把你門口的愛車換掉，免得跟着你，我們連面試的機會都沒有。”宋頌忍不住制止。
“你們過吧，你們過吧，這是一點都不顧及我的感受，你們這兩個沒良心的，算算我請你們吃了多少頓的飯，就這麼過河拆橋？”慕婉婉一副心靈受傷的模樣。
“婉婉……婉婉…你別這樣，你吃烤串！”九歌一臉討好，殷勤。
慕婉婉一把扯過來，剛想塞到嘴裏擼兩下，就想起一件大事，“九歌，聽說你導師有一篇提百香草提取物的專利要申請，這回應該會帶上你的名字吧？”
“我只是做了一些前期的工作，收尾是師弟師妹們的事情，再說你也知道，狼多肉少。”九歌逆來順受慣了，明明是自己的課題，成了香餑餑後就變成別人的了。
“你傻不傻，讓你導師帶上你的名字。”慕婉婉一臉怒其不爭，將肉串扔在了桌子上。
宋頌也在一旁附和，“九歌，這不光是名譽，還是行業上的認證。”
她也想啊，只可惜這幾天導師辦公室的門檻都快被外人踏破了，她沒錢沒人脈，哪有什麼資格讓人家帶上她的名字。
眼下能畢業就已經不錯了，這幾天她偷偷給研究所投了簡歷，希望順利畢業，早日脫離苦海。
原本歡快的聚餐氛圍，突然變得有些壓抑，憤懣的婉婉眸光一掃，就看到不遠處，有幾個不長眼睛的女學生，嘀嘀咕咕的議論着什麼事情，她耳力很好。
“喂，你們看，那邊的那個女孩，剛剛我還以爲是美女！”
“我也是，怎麼有人會比沈老師漂亮。”
“原來是左右臉不一樣！”
慕婉婉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猛地站起身，雙手叉腰的罵道，“你再敢蛐蛐咕咕，姑奶奶撓花你的臉，吃個飯還要聽你們碎碎念！”
還搞不清發生什麼情況的九歌險些將口中的肉吐出來，後知後覺的宋頌也猜到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九歌與宋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她從摁到座位上坐好。
宋頌，“姑奶奶，你是我姑奶奶，你可真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天山童姥。”
宋頌微微一笑，“她的形象不就是一貫如此，還注意什麼？”
慕婉婉也不理睬宋頌，嘴裏繼續說着，“長成那個樣子，開過刀還是誤打了生長素？小心我讓你鼻子扇歪，白花你整容的錢。”
九歌越聽，腦袋越嗡嗡響，恨不得找個地洞鑽起來，宋頌幹脆蹲在地上笑出聲，隨後埋怨九歌，“她有今天的名聲還不是拜你所賜，等你攢夠錢，趕快把你臉上的那塊黑痣祛掉，走在哪裏都吸睛。”
九歌嘆了口氣，這一頓飯下來，因爲她就讓大家不痛快了兩次。她也追求完美啊，可是囊中羞澀，哪敢光顧燒錢的醫美機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