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高遠仿佛換了個人,就連自己的母親也說,這孩子收了性子,變得沉穩了不少。
餐桌上,他突然說街角對面的鋪面不打算出租了,想開家修車店,店員都談好了,就等着開張。
這個消息就像個炸彈,爆炸後,房間裏鴉雀無聲。他的母親摸着他的額頭,反復確認他是不是撞見鬼了,還是昨天着涼發了高燒,滿嘴胡話。
自小調皮搗蛋,街角一霸,三天兩頭惹是生非,街坊鄰裏隔三差五就會來告狀。如今突然浪子回頭,她有些吃驚的看向他。
“怎麼?不同意啊?那算了!”高遠假裝漫不經心的說着。
“別……別……,怎麼能不同意呢!是吧,孩子他爸?”他的母親忙拉出自己的老公表態,全家都恨不得他能找個活幹,別整日遊手好閒。
於是,高遠緊鑼密鼓的弄店面裝修,甚至聽了身邊好友的建議,去發傳單,搞促銷,辦會員卡。床頭櫃上還當着一本如何理財的書,書名簡單粗暴叫如何讓錢生錢。
突然有了事業心的他在店面開業的第一天,就收到了親朋好友送過來的花籃,他翻了好久,都沒找到自己最想要的那籃。
“唉,我就知道。”他無奈的嘆了口氣,估計她忘記了自己今天新店開張。
正當他內心有些失落時,快遞員送來一束向日葵,高遠突然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
宋頌離職後一直在舅舅家的快餐店幫忙,這幾日簡歷提交後,也有面試,但經濟大環境太差,遲遲沒有offer。她不像九歌,有頂級期刊的文章傍身,再加上她還要照顧母親。
她也想找一份像樣體面的工作,可是又幾個老板會接受自己的員工,身在曹營心在漢,每天中午要跑去療養院給母親送午餐,以前有九歌罩着,現在只能自己扛着。
她曾經試過一次未送,就被她的母親指着鼻子破口大罵,說她是白眼狼,毫無感恩孝道之心。
當時病床邊站滿了圍觀的人,她的母親眼中帶着恨意的指責,“誰讓你招惹他的,你不知道你父親怎麼死的,22層,落在地上整個人都變形了。”
注意到圍觀的人開始竊竊私語,她的靈魂再次被鎖進了自責的牢籠,還能有什麼美好的明天,現在得過且過。
舅舅的小店生意不錯,大都是在附近上班的打工人來用餐,一間四十平方的店面,人多時,她端菜走路都有些擁擠。
宋頌將頭發扎起,明明包裹嚴嚴實實。她帶着書卷氣息的臉龐,在這小小的餐館裏顯得格格不入。總有吃飯的男客人,目光肆無忌憚的打量着她。
每當這時,宋頌總想躲在廚房不出去,悶熱的氣溫,抽油煙機吸不盡的油煙。
“宋頌,9桌的面,快送過去,客人已經催了。”舅媽掀開廚房的簾子。
“我去吧!”舅舅放下手中的鍋鏟,他摘掉身上的圍裙,忽略掉自己老婆不悅的目光。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她拿起放在桌面地飯盒。人還沒有走遠,她就聽到舅媽抱怨的聲音,“現在最缺人手,晚送半個小時,她媽媽又不會被餓死。”
宋頌舅舅:“去晚了,又要挨罵,更何況路上還要半個小時。”
宋頌舅媽:“是是是,就她臉皮薄,做買賣的哪有不拋頭露面的,動不動就躲進廚房!”
宋頌舅舅:“你有完沒完,做長輩的就不能多寬容些。”
宋頌加快離開的步伐,因爲下一秒,她很可能就會聽到爭吵聲。但凡有第二種選擇,她不想過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也不想讓自己的舅舅左右爲難。
剛走出店面,街上就停了輛車,高遠搖下車窗,“上車,我帶你去療養院。”
“不用了,我可以坐地鐵。”
“別客氣了,你平時不是也沒少麻煩我?爲什麼換工作不跟我說一下?你都不知道我白跑了好幾趟,最後還是你的同事說你離職了。”
“我是離職了,好聽點就是離職,難聽點是勸退,被炒魷魚。”她無奈的說着。
“炒你魷魚?那你們老板目光短淺了些,你看要不要來幫幫我?”高遠眼裏真誠,他是真缺個人幫自己。
“我能幫你什麼啊!”宋頌只當他開玩笑,並未當真。
“你就往我們店裏一坐,都是幫了大忙。”高遠一臉燦爛的笑容,仿佛美夢成真。
“招財貓?”宋頌輕笑出聲。
“對,就是招財貓!”高遠表示十分贊同。
高遠車剛開出街道拐角,店面的門口就停下了一輛車。徐沐陽一身幹淨整潔的高檔西裝,俊朗的臉上,一雙憂鬱的眼睛。
他這個月,徹徹底底見識到了A市的地域文化,潮溼陰暗的房屋,奢華大氣的別墅,他都去過。只爲打聽一個叫宋頌的女孩,他的執着就像是一場自我探究,這場尋覓終是在一個個被劃掉的名單上開始。
透過廚房的玻璃窗,宋頌的舅舅在看到徐沐陽時,一怔。他推了推還在鬧脾氣的老婆,小聲說道,“我出去看看,你別出來。”
徐沐陽拿出照片,問道,“店老板,有沒有見過這個女孩?”
照片裏的宋頌,定格在16歲的雨季,未脫稚氣的臉上,掛着燦爛的笑容。
店老板?這個稱呼,讓宋頌舅舅忐忑的心變成了震驚。隨後恢復鎮定的答道,“沒見過,你去其他店裏看看吧。”
徐沐陽敏銳的神經捕捉到後廚玻璃窗後神色慌張的女子,他微笑着說道,“先不必了,我正好沒吃午飯。”
目光落在貼在牆壁上的菜單,他隨便點了一份,然後就坐在凳子上,守株待兔的等着對方出破綻。
宋頌的舅舅走進廚房,店面很小,只有他們夫婦二人,他看了一下大堂的時鍾,希望宋頌不要太快回來。
宋頌送飯返回後,從高遠的車子上下來,她的心情突然變得輕鬆。只可惜還不等她走到店門口,就收到了舅媽發過來的信息。
照片上,一男子衣着考究,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苟的坐在餐桌旁。他眉眼有幾分憂鬱,那骨節分明的大手正拿着筷子,吃着他舅舅家的招牌套餐。
那一日高遠第一次遠距離的看到了徐沐陽,也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宋頌。他曾猜想過到底是什麼樣的男子會心狠的拋棄這麼美好的女子,又是什麼樣的男子讓她至今都念念不忘。
隔着車窗,他內心有些妒忌,第一次懊悔浪費了光陰,眼看着自己二十好幾了,還沒有一份像樣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