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你家的?就是你這般口無遮攔,那些個多舌之人才那般胡說八道!”
“是誰胡說八道惹你生氣了?倒把我遷怒上了。不揍個滿地找牙實在太便宜他了。快告訴我,他們都說什麼了?惹你那麼大氣。跟我唱了這幾天的大戲。”
“他們說什麼……。”
“說你是咱們國公府養的小媳婦。”沈川壞笑着將茵娘說不出口的話接了過來,眼中如星光璀璨。
數日之後,祖父攜崔府滿門家眷回鄉祭祖,十多輛馬車並仆婦護衛一百多人,浩浩蕩蕩出的城門十餘裏外,祖父遇朝中同僚前來送行,便去往涼亭中小敘一番,衆人於護城河泮暫歇。
忽然自城門方向,三騎快馬揚鞭疾速而來,馬蹄聲由遠及近,爲首少年半伏坐在馬背上,衣袍獵獵翻飛,發帶在風中扯得筆直。他跨下的黑馬鼻息粗重,鬃毛間滲着汗沫,四蹄如雷,卷起一路煙塵。
行的近前,少年猛地一扯繮繩,黑馬長嘶一聲,前蹄驟然揚起,幾乎人立而起!他緊夾馬腹,身子後仰,衣袍在疾停的勁風中翻卷。
馬蹄重重砸回地面,濺起一片塵土。馬兒噴着白沫,不安地踏着碎步,少年卻已定住身形。
目光在人群中的馬車間四處搜尋。茵娘原本與母親嫂嫂三人安坐於車廂內,隨着外面驟然而停的嘶鳴之聲,胸腔裏響起急促的心跳。
那追來的少年正是自那日後拒見多日的沈川。
沈川下馬步至車前,恭恭敬敬深施一禮,“沈川失禮驚擾了崔大夫人,懇請貴府大姑娘下車一見。”
母親和嫂嫂俱都瞧着茵娘,見茵娘不應,正自僵持,嫂嫂噗嗤一樂:“祖父瞧着與人說話還有一會,你就下去與他一見。不然依他的性子,怕是要跟着咱們一路回鄉祭祖,到時候豈不真是坐實了……”
“嫂嫂!”茵娘急聲打斷。
茵娘無法,只得下車。沿着護城河畔與沈川行到一空曠無人之地。
“我娘說,你這般的世家長女,都是傾家族之力精心培養,或爲進宮伴駕保家族榮寵,或進宗室候門做一府當家主母。所以你這些時日着急與我撇清幹系,好不耽誤你……”
茵娘不待他說完,就已氣的抬腳踹去。“你再胡說八道!你從小在我崔府待的時間還少嗎?崔家是什麼樣的人家,你不了解嗎?讓你這樣信口開河的誣陷,我們崔家幾時幹過賣女求榮的事?”猶不解氣,旋即又狠狠補上兩腳。
沈川原地紋絲不動,任憑茵娘打罵出氣。忽然瞥見茵娘驟然撇開的小臉上眉眼通紅,淚珠滾動。頓時慌了神。“茵娘,我不是要來故意氣你的,我就是想告訴你,以你的性子,不論是進去宮門,還是做一族宗婦,都是不會快活的。國公府裏外人眼中門第煊赫,你常來,內裏什麼樣你最是清楚。咱們一家人相處最是沒有繁文縟節,也從來沒有晨昏定省那一套,家裏有兄長支應門庭,不用咱們迎來送往。將來你若喜歡小孩,咱們便生幾個玩玩,你若不喜歡,院中就你我二人,你愛看風物遊志勝過經史子集,咱們就堂堂正正的看,不必偷偷摸摸藏在《女論語》的書皮裏,那聽水茶肆你也可以繼續經營,你若喜歡可以多開幾間。便是讓人知道了也不敢說什麼。家裏待的悶了,咱們就偷溜出去遊山玩水,過一把話本子裏江湖兒女的癮,我們先去北原看望六哥,他見着咱們肯定十分驚喜。咱們跟他多順些盤纏,就把你幼時啓蒙看的《水經注》帶着,按着裏面所寫的路線,踏遍書中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