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賬本裏的貓膩
後半夜的風跟哭喪似的，順着窗戶縫往屋裏灌，卷起地上的灰塵打着旋兒飛。林辰縮在床墊上，把那件破西裝裹得更緊了些，還是凍得直哆嗦。這酒店套房看着挺大，其實四處漏風，牆角結着層白花花的霜，跟剛從冰箱裏撈出來似的。
隔壁傳來張嬸打呼的聲音，“呼哧呼哧” 跟拉風箱似的，倒比窗外的風聲更讓人安心。林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燈，那玩意兒早就不亮了，水晶墜子掉得只剩兩顆，在月光下閃着慘淡的光。他翻了個身，床墊發出 “嘎吱” 的抗議聲，嚇得他趕緊不動了 —— 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 “席夢思”，雖然彈簧硌得人骨頭疼，但總比睡地上強。
“以前住總統套房嫌床太軟，現在睡破床墊怕壓塌，這日子過得可真有戲劇性。” 林辰嘆了口氣，摸了摸肚子。張嬸那碗面條早就消化幹淨了，現在餓得能吞下一頭牛。他摸出白天藏在枕頭下的保鮮袋，捏了捏裏面的面包渣，猶豫了半天還是塞回了枕頭下 —— 這可是應急糧，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
窗外突然傳來 “哐當” 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林辰瞬間清醒過來，手忙腳亂地摸出那把拆快遞的小刀，屏住呼吸聽着動靜。過了好一會兒，只聽見風吹過碎玻璃的嗚咽聲，再沒別的動靜。
“嚇我一跳，還以爲餓狼幫的人摸上來了。” 他鬆了口氣，心髒卻還在砰砰直跳。這世道，連睡個安穩覺都是奢望，以前他最煩的就是鬧鍾，現在倒好，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從夢裏彈起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林辰頂着兩個黑眼圈爬起來，渾身骨頭跟散了架似的。他走到客廳，看見蘇蕊已經起來了，正蹲在地上擦她那把彈弓。那彈弓是用汽車減震彈簧做的，皮筋是好幾根自行車內胎擰在一起的，看着就挺有勁兒。
“早啊。” 林辰打了個招呼，聲音啞得跟砂紙磨過似的。
蘇蕊抬頭看了他一眼，皺了皺眉：“昨晚沒睡好？”
“有點認床。” 林辰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總不能說自己嚇了半宿吧。
“在這兒可沒那麼多講究。” 蘇蕊把彈弓往腰上一別，“張嬸煮了粥，快去吃，吃完了跟我去看看倉庫。”
林辰眼睛一亮，粥？還是熱乎的？他趕緊沖進廚房，張嬸正蹲在個破酒精爐前攪着鍋裏的東西，那鍋看着像是個洗臉盆改造的，黑黢黢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小張啊，快來，剛熬好的米湯。” 張嬸笑眯眯地遞給她一個豁了口的搪瓷碗，裏面盛着半碗渾濁的液體，漂着幾粒米糠。
林辰接過來一飲而盡，雖然沒什麼味道，還有點土腥味，但熱乎的液體滑過喉嚨，熨帖得讓人想哭。他咂咂嘴，這要是擱以前，這種東西他看都不會看一眼，現在卻覺得比燕窩還珍貴。
“再來一碗不？” 張嬸看着他，眼裏滿是疼惜。
“不了不了，夠了。” 林辰趕緊擺手，他知道現在糧食金貴，能喝上半碗已經不錯了。
吃完早飯，蘇蕊帶着林辰往倉庫走。所謂的倉庫其實就是隔壁的房間，門用鐵鏈鎖着，掛着把大鐵鎖，看着比銀行金庫還嚴實。蘇蕊掏出鑰匙打開鎖，推門進去，一股混雜着黴味和塵土的氣息撲面而來，嗆得林辰直咳嗽。
“這就是我們的家底了。” 蘇蕊指着屋裏的東西，“左邊是吃的，中間是工具，右邊是藥品和雜物。你先熟悉熟悉，回頭把這些都登記清楚。”
林辰眯着眼打量着，屋裏堆着十幾個大箱子，有的是裝方便面的紙箱，有的是裝家電的泡沫箱，上面都貼着歪歪扭扭的標籤。他走到左邊的箱子前，打開一個一看，裏面裝着幾包壓縮餅幹，包裝都鼓起來了，顯然是受潮了。再打開一個，裏面是半袋大米，上面爬着幾只米粒大小的蟲子。
“這大米都長蟲了。” 林辰皺了皺眉。
“能有蟲就不錯了。” 蘇蕊蹲下來翻了翻，“上次王哥他們去超市搜了半天，就找到這點東西，總比沒有強。” 她拿起一把蟲子，往窗外一扔，“這些蟲拿去喂雞，還能下兩個蛋。”
林辰這才注意到窗台上有個破筐，裏面居然真的有兩只雞，正歪着頭啄地上的蟲子。那雞瘦得皮包骨頭，看着一陣風就能吹倒。
“還養雞了？”
“張嬸非要養，說能下蛋給孩子們補補。” 蘇蕊笑了笑，“不過這兩只雞比祖宗還金貴，每天得省出點糧食喂它們，到現在也就下了三個蛋，都給李叔補身體了。”
林辰點點頭，走到藥品區，那裏擺着幾個小盒子，裏面放着些感冒藥、消炎藥，大多是快過期的。他拿起一盒阿莫西林，生產日期還是去年的，早就過了保質期。
“這些藥都過期了，還能用嗎？”
“總比沒有強。” 蘇蕊拿起那盒藥看了看，“上次小鵬發燒，就是吃這個好的。現在這世道，別說是過期藥了，就算是草根樹皮，只要能治病就是好東西。”
林辰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以前的藥箱，裏面都是進口的保健品，稍微過了保質期就全扔了，哪想過有一天，過期藥都會成爲救命的寶貝。
他深吸一口氣，從背包裏掏出紙筆：“我先盤點一下，你忙你的去吧。”
“行，有事喊我。” 蘇蕊轉身走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林辰蹲在地上，開始一樣樣地登記。吃的有：受潮的壓縮餅幹 12 包，長蟲的大米 3 斤，發黴的掛面半袋，還有十幾個罐頭，不過大多是水果罐頭，看着還行。工具區有：扳手兩個，螺絲刀三把，一把鏽得打不開的鉗子，還有幾根長短不一的鋼管。藥品區除了那些過期藥，還有幾卷繃帶和一瓶碘伏，碘伏只剩下個瓶底了。
“家底確實有點薄啊。” 林辰看着手裏的清單，嘆了口氣。這點東西，要是省着吃，也就夠他們這十幾個人撐半個月的，更別說還要喂那兩只雞了。
正登記着，外面突然傳來爭吵聲，好像是王哥他們回來了。林辰趕緊放下筆跑出去，只見王哥正和蘇蕊爭得面紅耳赤。王哥是個三十多歲的壯漢，胳膊上有塊燙傷的疤，看着挺凶的，但此刻臉漲得通紅，像是受了委屈。
“不是我說你蘇蕊，那夥人也太欺負人了！” 王哥嗓門挺大，震得林辰耳朵嗡嗡響，“我們好不容易找到幾節電池，結果被三樓那夥人搶了，還把小李打傷了！”
“怎麼回事？” 蘇蕊皺着眉，“他們不是說好了井水不犯河水嗎？”
“說好個屁！” 王哥啐了一口，“那黃毛昨天被你懟了，心裏不服氣，找了三樓的人幫忙，說是要給我們點顏色看看！”
林辰這才注意到，角落裏躺着個年輕人，腿上纏着塊布，上面滲着血，臉色白得像紙。
“傷得重不重？” 蘇蕊趕緊走過去查看傷口。
“子彈擦過去了，沒傷到骨頭，但流了不少血。” 王哥嘆了口氣，“就是可惜了那幾節電池，我們找了好幾天才找到的。”
蘇蕊的臉色沉了下來，手裏的拳頭捏得咯咯響。林辰看着她，發現她平時亮晶晶的眼睛裏此刻像結了層冰。
“他們還說什麼了？”
“說讓我們識相點，以後每天給他們交‘保護費’，不然就把我們這兒給端了！” 王哥咬着牙，“這不明擺着欺負人嗎？”
屋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幾個婦女抱着孩子，嚇得不敢出聲。小鵬攥着消防斧，氣得臉通紅：“蕊姐，跟他們拼了！”
“拼？怎麼拼？” 蘇蕊瞪了他一眼，“他們有槍，我們只有彈弓和鋼管，去了就是送人頭。”
林辰看着這場景，心裏有點發慌。他以前在商場上見過不少明爭暗鬥，但那都是動動嘴皮子，最多賠點錢，哪像現在，一言不合就要出人命。
“那怎麼辦？總不能真給他們交保護費吧？” 張嬸急得直搓手，“我們這點糧食自己吃都不夠，哪有多餘的給他們？”
蘇蕊沒說話，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她抬起頭，眼神裏多了點堅定：“不能交，但也不能硬拼。” 她看向王哥，“他們有多少人？”
“大概十幾個吧，有兩把槍，看着像是自制的土槍。”
“土槍威力不大，就是嚇人的。” 蘇蕊想了想，“這樣，今天先讓大家都別出去，把門窗都加固好，我去趟五樓，找趙叔想想辦法。”
“找趙叔？” 王哥愣了一下，“那老頭靠譜嗎？”
“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蘇蕊站起身，“小鵬，跟我走一趟。”
“我也去吧。” 林辰突然開口，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可能是看不慣那夥人仗勢欺人，也可能是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麼。
蘇蕊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你不熟路，在家看好家，順便把賬本弄出來。” 說完就帶着小鵬走了。
她們走後，林辰坐在地上整理賬本，心裏卻亂糟糟的。他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記錄，突然覺得這賬本就像他們現在的生活，亂七八糟的，還隨時可能被人撕毀。
“以前覺得數字是最靠譜的，現在才發現，有時候拳頭比數字管用多了。” 林辰自嘲地笑了笑，手裏的筆卻停不下來。他把王哥他們丟的電池也記了進去，在後面畫了個問號。
正記着，張嬸端着碗水走過來，遞給那個受傷的年輕人：“喝點水吧，補充點體力。”
“謝謝張嬸。” 年輕人虛弱地笑了笑。
“唉，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張嬸嘆了口氣，坐在林辰旁邊，“小林啊，你說我們能撐過去嗎？”
林辰看着她布滿皺紋的臉，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他母親在他小時候就去世了，要是還活着，大概也是這個樣子吧。
“能的。” 林辰點點頭，語氣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堅定，“只要我們團結起來，就一定能撐過去。”
張嬸笑了，臉上的褶子擠在一起，像朵盛開的菊花：“借你吉言。”
下午的時候，蘇蕊回來了，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來是成了還是沒成。她一進門就喊：“大家都過來，我有話說。”
所有人都圍了過來，連那個受傷的年輕人都掙扎着坐了起來。
“我跟趙叔商量好了，他願意幫我們。” 蘇蕊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裏，“他說可以幫我們弄到槍，但是要我們用糧食換。”
“槍？” 王哥眼睛一亮，“真的假的？那老頭有這本事？”
“他以前是開軍品店的，手裏應該有點存貨。” 蘇蕊點點頭，“不過他要的不少，得五十斤糧食。”
屋裏一下子安靜了，所有人都低着頭不說話。五十斤糧食，對他們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那幾乎是他們一半的存糧了。
“這…… 這也太多了吧。” 張嬸猶豫着，“我們自己吃都不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蘇蕊看着大家，“沒有槍，我們遲早要被他們欺負死，到時候別說糧食了，命都保不住。”
林辰看着大家的表情，有人點頭，有人搖頭，還有人在偷偷抹眼淚。他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做投資的時候，也經常遇到這種兩難的選擇，那時候他總能果斷地做出決定，因爲輸了最多就是賠錢。可現在，輸了就是沒命。
“我覺得可以換。” 林辰突然開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五十斤糧食換幾條命，值。而且我們可以想辦法再找糧食，只要人在，就有希望。”
蘇蕊看着他，眼神裏閃過一絲驚訝，好像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小林說得對。” 王哥拍了拍大腿，“我同意換！大不了我們再出去找，總能找到吃的。”
“我也同意。”
“同意。”
大家紛紛表態，氣氛一下子又活躍起來。蘇蕊看着林辰，嘴角好像微微上揚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嚴肅的表情。
“那行，王哥，你跟我再跑一趟，把糧食給趙叔送去。” 蘇蕊站起身，“其他人都準備一下，今晚可能不太平。”
他們走後，林辰繼續整理賬本，心裏卻踏實了不少。他發現自己好像沒那麼害怕了，也許是因爲找到了點事情做，也許是因爲覺得自己是這個集體的一份子了。
傍晚的時候，蘇蕊和王哥回來了，手裏多了兩把鏽跡斑斑的獵槍，還有一小盒子彈。雖然看着不怎麼靠譜，但總比彈弓強多了。
“趙叔說這槍有點老了，讓我們省着點用。” 蘇蕊把槍遞給王哥，“你以前打過獵，這槍就歸你了。”
王哥接過槍，掂量了兩下，咧開嘴笑了：“好東西，好東西啊！有這玩意兒，看誰還敢欺負我們！”
蘇蕊又拿出一把匕首，遞給林辰：“這個你拿着，防身用。”
林辰接過匕首，那玩意兒沉甸甸的，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心裏踏實了不少。他以前哪碰過這東西，最多就是玩玩高爾夫球杆。
“我…… 我不會用啊。”
“不用你打人，關鍵時刻能保護好自己就行。” 蘇蕊看了看天，“天黑了，大家都去休息吧，王哥和李叔守上半夜，我和小鵬守下半夜。”
林辰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着。他摸着那把匕首，聽着外面的風聲，心裏七上八下的。他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撐過去，但他突然覺得，就算真的出了什麼事，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
半夜的時候，林辰被一陣槍聲驚醒了。他一骨碌爬起來，抓起匕首就往外跑。客廳裏，蘇蕊和王哥正趴在窗戶邊往外看，手裏的槍都上了膛。
“怎麼了？” 林辰跑過去問。
“他們來了。” 蘇蕊指了指樓下，“看樣子是想硬闖。”
林辰往下一看，只見樓下黑壓壓的一片，至少有二十多個人，手裏都拿着家夥，正往樓上沖。
“趙叔說的沒錯，他們果然來了。” 蘇蕊深吸一口氣，“王哥，你守左邊，我守右邊，小林，你去把大家都叫醒，讓他們躲好，千萬別出來。”
林辰點點頭，剛要轉身，就聽見 “砰” 的一聲，一顆子彈打在窗戶上，玻璃碎片濺了他一臉。
“小心！” 蘇蕊一把把他拉到後面，自己卻往前湊了湊，舉起槍對準樓下。
林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覺得那不算高大的身影此刻卻像座山一樣可靠。他抹了把臉，轉身沖進各個房間，把熟睡的人們都叫醒。
“快起來！有危險！”
大家被驚醒，嚇得不知所措，有的哭，有的叫。林辰一邊安撫他們，一邊把他們往最裏面的房間帶。張嬸抱着個孩子，嚇得渾身發抖，林辰趕緊把她們拉到桌子底下。
“別怕，有蘇蕊他們在呢。” 林辰說着，心裏卻一點底都沒有。他不知道這場仗能不能打贏，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早上。
回到客廳的時候，槍聲已經響成一片了。蘇蕊正趴在窗戶邊，時不時地開一槍，動作幹脆利落，一點都不像個普通的快遞員。林辰突然想起她昨天擦彈弓的樣子，原來她早就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小林，把那邊的子彈遞過來。” 蘇蕊頭也不回地說。
林辰趕緊跑過去，拿起子彈遞過去。就在這時，他看見一個黑影從旁邊的空調外機爬了過來，手裏拿着把刀，正悄無聲息地往窗戶這邊挪。
“小心後面！” 林辰大喊一聲，想都沒想就撲了過去，把蘇蕊往旁邊一推。
蘇蕊反應很快，順勢一滾，躲開了那把刀。而林辰自己卻沒躲開，胳膊被劃了一刀，血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操！” 林辰疼得罵了一句，卻顧不上看傷口，抓起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