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剝離感再次降臨。
沒有絲毫預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來得迅猛。
意識被從溫暖的軀殼中粗暴地扯出，扔進那片旋轉的血色。
當顧凡再次恢復知覺，腳下是冰冷的、帶着網格狀紋路的金屬。
猩紅的血月，暗紫的天穹，以及那座沉默的、布滿創傷的黑色堡壘。
他回來了。
但是，回到了起點。
他正站在那條通往堡壘的金屬引橋上，距離那扇破碎的巨門還有數百米。
服務器回檔了？
還是說，這個噩夢的存檔機制，就是每次從副本門口開始？
顧凡活動了一下手腳，身體是進入噩夢前的狀態，沒有經過石磊蹂躪後的酸痛，也沒有那股初生的微弱氣血。
一切清零。
也好。
二周目，玩家總是能玩出點新花樣。
他不再有任何遲疑，邁開腳步，沿着引橋快步跑向那扇破開的巨門。
門前廣場上，依舊是那片慘烈的人與妖的骸骨墳場。
顧凡目不斜視，徑直跑向記憶中那具掛着破爛作戰服的人類骸骨。
他蹲下身，熟練地撥開塵土，從對方破爛的衣物上取下了那枚冰冷的徽章。
龍頭，貫穿龍頭的利劍。
鎮妖司的身份標識，入手。
他沒有片刻停留，轉身沖進了堡壘那如同巨獸之口的黑暗入口。
絕對的黑暗，腐朽與焦糊的氣味。
他輕車熟路地貼着牆壁，另一只手握着那根撿來的金屬短棍，在地面上篤篤敲擊，辨別着方向。
很快，他走到了那片開闊的空間。
圖書館。
他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掏出徽章，用拇指精準地按在了龍眼的位置。
嗡。
柔和的白光亮起，驅散了三米內的黑暗。
眼前，依舊是那片書的墳場。
倒塌的書架，散落一地的書籍，以及混雜其中的森森白骨。
沒有時間感慨。
顧凡舉着徽章，憑借記憶，在書堆與骸骨間快速穿行。
他的目標非常明確。
那個由書桌和書櫃堆成的環形工事。
那個端坐在椅子上，到死都用雙手護着一本書的骸骨。
很快，他找到了那裏。
“前輩，又來打擾了。”
他低語一句，這一次，他的動作更加利落。
他伸出手，一根一根，用力地掰開那具骸骨僵硬的指骨。
皮革封面的厚重書籍，再次到手。
《鎮妖司入職須知·新兵版》。
官方新手教程，二周目版。
顧凡靠在倒塌的書架上，深吸一口氣，翻開了書頁。
他沒有直接去看第三章，而是從第一章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重新閱讀。
他要把這本書，完完整整地刻進自己的腦子裏。
“第一章：何爲‘妖’。”
靈氣復蘇，萬物變異，血腥進化……這些信息他已經知道。
“第二章：鎮妖司組織架構與行爲準則。”
鎮妖司，成立於血腥進化紀元初期，由當時的武道第一人*#與幸存的政府力量聯合組建，是人類文明對抗妖物的最高暴力機關。
……
顧凡看得極快，大腦飛速運轉，將所有信息分門別類，構建成一個完整的世界觀。
終於，他翻到了第三章。
他繼續向後翻。
“附錄：常見低階妖物圖譜與應對策略。”
第一頁，就是那個“黑皮鬣狗”。
官方名稱：腐血鬣。
弱點：畏火，畏光，頸部脊椎爲致命要害。
應對策略：成群出沒，切忌被包圍。利用地形，逐個擊破。建議使用破魔玄鋼制式武器。
顧凡繼續翻閱，將一個個奇形怪狀的妖物和它們的弱點記下。
當他翻到書的最後一頁。
那裏沒有妖物圖譜，只有幾行額外補充的小字，筆跡潦草而有力，似乎是在戰況緊急時匆匆寫下。
“武者境界劃分（已知）：準武者，蛻凡境，超凡境，裂地境，踏空境，尊者境？？？”
尊者境後面，是三個大大的問號，似乎連記錄者自己也不確定其上的境界。
而在這些境界劃分的下方，是整本書的最後一句話，字跡深入紙背，帶着一股不屈的意志。
“吾等，即爲人間的鎮龍石！”
顧凡的身體微微一震。
鎮龍石。
好大的口氣。
也只有這樣的一群人，才能在末日廢墟中，建立起這樣一座對抗妖物的黑色堡壘。
也只有這樣的一群人，才會在總部被攻破的最後時刻，退守圖書館，與知識和使命一同戰死。
他合上書本，將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
然後，他盤腿坐下，就在這片骸骨與書籍的墳場之中。
他要立刻開始修煉。
他擺出導引法第一式“烘爐樁”的姿勢，雙手在小腹前虛抱，雙眼微閉，調整呼吸。
按照書中所述，他開始觀想。
一絲絲遊離在空氣中的，肉眼不可見的能量，隨着他的呼吸，被吸入體內。
這一次，感覺完全不同了。
如果說昨天在陽台上是想用溼木頭生火，那麼現在，就是往燒紅的炭爐裏澆上了一勺汽油。
那股能量一進入體內，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着，沿着特定的經脈路線開始運轉。
小腹丹田的位置，那股熟悉的暖流再次出現，而且比上一次要清晰百倍。
一個周天。
兩個周天。
暖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壯大，從一股小溪，逐漸匯聚成一條奔騰的河流。
他體內的氣血，正在被這股能量淬煉，提純，變得更加凝練而富有活力。
這裏的修煉速度……快的離譜！
顧凡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在這裏修煉十分鍾，獲得的氣血增長，幾乎等同於昨晚那次生死之間的爆發。
難道，這個噩夢世界的靈氣濃度，遠超現實世界？
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些新生的氣血之力，有一部分正在通過某種神秘的聯系，緩慢地反饋回他在現實世界的身體。
雖然這個過程損耗極大，大概只有十分之一的量能成功傳遞過去。
但這已經足夠了！
夢裏修煉，現實變強。
這該死的噩夢，原來是他的專屬外掛服務器！
三百六十六次的死亡，換來這樣一個天胡開局，值了！
顧凡壓下狂喜，立刻進入後幾式的修煉。
他忘卻了時間，忘卻了身處的環境，徹底沉浸在這種力量飛速增長的快感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
就在他練完第九式“龍抬頭”，準備從頭再來一遍時。
轟隆。
一聲低沉的巨響，從堡壘的深處傳來。
整個圖書館，都隨之微微震動了一下。
書架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顧凡的動作瞬間停止，身體的肌肉猛然繃緊。
來了。
這個副本，果然不是安全區。
轟隆——
又是一聲巨響，比剛才更加清晰，也更加靠近。
地面震動的幅度也更大了。
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正在這座堡壘裏移動。
而且，正在向他所在的這一層靠近。
跑！
這個念頭第一時間占據了他的大腦。
留在這裏，就是等死。
他立刻站起身，抓起地上的金屬短棍和那本《入職須知》。
環顧四周。
往上走？回到入口，暴露在開闊地帶，更是找死。
唯一的選擇，就是往下。
他記得，在圖書館的一個角落，有一扇通往地下的金屬門。
顧凡不再猶豫，舉着發光的徽章，朝着記憶中的方向沖去。
轟隆！
第三聲巨響，仿佛就在耳邊炸開。
他甚至能感覺到一股氣浪從圖書館的另一頭撲面而來。
他不敢回頭。
他用盡全力，沖到了那個角落。
一扇厚重的，布滿劃痕的合金門，出現在他面前。
門上有一個手掌形狀的凹槽。
顧凡來不及多想，將戴着徽章的那只手，用力按了上去。
咔噠。
一聲輕響，合金門緩緩向一側滑開。
門後，是深不見底的，通往地下的階梯。
一股更加陰冷、潮溼的氣息，從下方涌了上來。
他回頭看了一眼。
圖書館的入口方向，一片巨大的陰影，正在緩緩擠入。
顧凡沒有再看，一頭扎進了通往地下的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