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
他在古玩店後院的小隔間剛躺下不到兩個時辰，腦袋裏還嗡嗡響着昨夜的夢——那尊北魏陶佛突然從貨架上飄下來，佛身的金光裹着他往天上飛，雲層裏伸出無數只手，每只手裏都托着件發光的古董，最前面那只手的袖口，繡着朵半開的蓮花。
“小秦！小秦！”是周德海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慌張，“快起來！出事了！”
秦楓胡亂套上外套拉開門，只見周德海臉色慘白，手裏攥着個被揉皺的信封，棉布鞋上沾着泥，像是在外面跑了半夜。“周叔，咋了？”他剛問出口，就看見櫃台前站着兩個穿制服的警察，正拿着相機給貨架拍照。
“昨天那尊陶佛呢？”其中一個戴眼鏡的警察轉過身，亮出證件，“我們接到舉報，說你店裏有件疑似非法出土的文物。”
秦楓心裏“咯噔”一下，猛地看向貨架頂層——昨天還擺在佛龕裏的陶佛，此刻只剩下個空蕩蕩的木座，墊在下面的紅絨布上，印着個淡淡的灰痕。
“佛……佛不見了？”秦楓的聲音都在抖。他明明記得昨晚關店前還檢查過，陶佛就好好地擺在那裏，周身的金光暖得像曬過太陽的棉花。
“什麼佛？”周德海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他肉裏，“你昨天收的那破陶俑？不是說就是個現代玩意兒嗎？怎麼扯上非法出土了？”
戴眼鏡的警察皺了皺眉：“周德海先生，今早有人匿名舉報，說你通過非法渠道收購北魏時期的陶制佛像，我們依法進行搜查。請配合。”他指了指旁邊的警員，“小王，去後院看看。”
秦楓跟着警察往後院走，腦子裏亂成一團麻。陶佛怎麼會不見？誰會舉報？難道是劉胖子？可他昨天明明只是看了眼陶佛，連碰都沒碰……不對，還有個人——那個賣給他陶佛的地攤老板！
昨天早上在潘家園，那老頭穿着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蹲在牆角縮成一團，面前擺着塊破布，上面就放着這尊陶佛。秦楓當時覺得佛身的金光晃眼，隨口問了句價，老頭哆嗦着說“給口飯錢就行”，他才掏了五十塊錢買下。現在想來，那老頭的眼神不對勁，像是藏着什麼事。
“這是什麼？”小王警官突然指着院角的柴火堆。秦楓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柴火堆裏露出半截紅絨布，正是佛龕裏墊着的那塊。他趕緊跑過去扒開柴火，心一下子沉到了底——紅絨布上沾着幾片陶片，正是那尊陶佛的碎片，金光已經散了，只剩下灰撲撲的陶土色。
“這是……”周德海也跟了過來，看見陶片突然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小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戴眼鏡的警察撿起一片陶片，對着光看了看：“看陶質和殘片上的紋樣，確實像是北魏時期的。周德海，你涉嫌非法收購文物，跟我們回所裏接受調查。”
“不是我！是他！”周德海突然指着秦楓，聲音都變了調，“是這小子昨天從外面撿回來的！我根本不知道這是文物！”
秦楓愣住了。他來聚寶閣三年，周德海雖然平時對他嚴厲，卻從沒把他當外人，現在出了事，竟然第一時間把他推出去？
“秦楓先生，”警察轉向他，語氣緩和了些，“你能說說這尊陶佛的來歷嗎？”
秦楓深吸一口氣，把昨天在潘家園買陶佛的經過說了一遍，只是隱去了能看見金光的事——這種事說出來，怕是會被當成瘋子。“那老頭看着挺可憐的，我就買下來了，真不知道是非法出土的。”
“你還記得那老頭的樣子嗎？”警察拿出筆錄本，“有沒有什麼特征？”
“穿藍布衫，個子不高，臉上有塊疤，在左眼角……”秦楓一邊說，一邊努力回憶，突然想起個細節，“對了，他說話帶點山西口音，而且左手食指少了一節。”
警察記下這些，又勘查了會兒現場，帶着周德海和裝着陶片的證物袋走了。臨走時，戴眼鏡的警察回頭看了秦楓一眼：“我們會去潘家園排查，如果你想起其他線索，隨時聯系我們。”
店裏一下子空了，只剩下秦楓一個人。陽光透過窗玻璃照在空蕩蕩的佛龕上，紅絨布的灰痕像個褪色的印子，刺得他眼睛發疼。他走到櫃台前，看見周德海剛才攥着的信封掉在地上，撿起來一看，裏面沒有信，只有張折疊的紙條，上面用鉛筆寫着一行字：“想保周德海，帶五十萬來南郊廢棄磚窯，別報警。”
字跡歪歪扭扭的，末尾畫着個潦草的蓮花圖案。
秦楓的心跳驟然加速。這不是舉報，是綁架勒索！可他們怎麼知道陶佛的事？又怎麼確定周德海會出錢？還有這蓮花圖案……和他昨晚夢裏看見的那只袖口上的蓮花，幾乎一模一樣。
他突然想起招財。早上警察來的時候，就沒見這只貓，平時它總愛在櫃台底下打盹。秦楓四處找了找，最後在後門的門檻縫裏，發現了撮灰色的貓毛，還沾着點暗紅色的東西，像是幹涸的血跡。
“招財？”秦楓心裏一緊，順着門檻往外看，地上有串淺淺的爪印，一直延伸到胡同口。他趕緊鎖了店門追出去，爪印在胡同口拐了個彎，朝着潘家園的方向去了。
這貓平時膽小得很，從不敢跑出胡同，今天怎麼敢往人多的地方去？秦楓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那夥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陶佛，還打碎了嫁禍給周德海，肯定早就盯上聚寶閣了。他們要的到底是錢，還是……那尊陶佛？
走到潘家園門口時，秦楓突然看見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昨天賣給他陶佛的那個老頭，正蹲在牆角啃饅頭，面前的破布上擺着些銅扣子、舊郵票，唯獨沒了陶佛的影子。
秦楓悄悄走過去，蹲在他旁邊，故意拿起枚銅扣子：“大爺，這多少錢？”
老頭抬起頭，看見是他，眼神明顯慌了一下，含糊地說：“五……五塊。”
“昨天那尊陶佛呢？”秦楓盯着他的眼睛，“我還想再看看。”
老頭手裏的饅頭“啪”地掉在地上，轉身就要走。秦楓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這才發現他左手食指果然少了一節，傷口處纏着塊髒布條。“是不是你舉報的？”秦楓的聲音有些發顫，“那夥人給了你多少錢？”
“我不知道你說啥……”老頭掙扎着要甩開他，臉都白了，“放開我！”
就在這時，秦楓眼角的餘光瞥見不遠處停着輛黑色面包車，車窗搖下來一半，露出個戴墨鏡的男人，正死死盯着他們。那男人的袖口上，赫然別着個蓮花形狀的金屬徽章。
“他們在那兒！”秦楓心裏一緊，剛要提醒老頭，卻見老頭突然往他手裏塞了個東西，壓低聲音說：“佛身有字，照光……”話沒說完，就掙開他的手，一瘸一拐地往人群裏鑽，很快就沒了蹤影。
秦楓攤開手心，發現老頭塞給他的是半塊碎陶片，正是那尊陶佛的佛底座，上面刻着個極小的“卍”字符號。他剛把陶片揣進兜裏，那輛黑色面包車突然發動，朝着老頭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等等！”秦楓想攔，卻被旁邊擺攤的攔住了：“小夥子別多管閒事，那夥人是‘蓮社’的，專幹倒賣文物的勾當，心狠手辣得很！”
“蓮社？”秦楓愣住了。
“就是一群戴蓮花徽章的，”擺攤的壓低聲音，“聽說背後有人撐腰，連警察都不敢輕易動他們。前陣子有個收古董的得罪了他們，店都被砸了，人還差點沒了……”
秦楓突然想起那封信上的蓮花圖案，還有夢裏的蓮花袖口。原來這夥人叫蓮社，他們偷陶佛、綁架勒索，根本不是爲了錢，而是爲了陶佛本身！可這尊看起來不起眼的陶佛，到底藏着什麼秘密？老頭說“佛身有字，照光”，是什麼意思？
他回到店裏，翻出個放大鏡，對着那半塊陶片仔細看。“卍”字符號的刻痕很深，邊緣似乎有點不平整。秦楓突然想起什麼，從抽屜裏找出個驗鈔燈，對着陶片照了照——
奇跡發生了。
在紫光的照射下，陶片表面竟浮現出一行淡綠色的字，是用極小的隸書刻的：“佛光普照，秘藏於洛”。
秦楓的呼吸一下子屏住了。洛？難道是洛陽？可洛陽那麼大，秘藏又是什麼？他突然想起自己能看見光的異能，趕緊關掉驗鈔燈，集中精神盯着陶片——碎陶片的斷面上，隱隱殘留着一絲極淡的金光，像條細線，指向西北方向。
西北方，正是洛陽的方向。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是個陌生號碼。秦楓猶豫了一下接起來，電話那頭傳來個沙啞的聲音：“想好了嗎？五十萬，下午三點，南郊磚窯，只許你一個人來。別耍花樣，周德海的命在我們手上。”
“陶佛是不是你們偷的？”秦楓握緊了手機，“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對方冷笑一聲：“不該問的別問。準時來，帶錢，不然就等着給周德海收屍。”說完就掛了電話。
秦楓盯着手機屏幕，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他現在幾乎可以肯定，蓮社的目標根本不是錢，而是那尊陶佛。他們大概是沒找到陶佛的秘密，才故意綁架周德海，逼他這個買主現身。
可他去哪裏弄五十萬？就算能弄到，去了南郊磚窯，恐怕也是羊入虎口。
陽光漸漸移到櫃台中央，照在那尊破碎的陶佛底座上。秦楓看着驗鈔燈下浮現的“秘藏於洛”四個字，突然想起周德海昨天說的話——那老王頭是山西人，而洛陽離山西不遠，說不定這陶佛就是從洛陽那邊流出來的。
蓮社要找的“秘藏”，會不會就在洛陽？
他摸了摸兜裏的碎陶片，斷面的金光似乎更亮了些。秦楓深吸一口氣，走到門口掛出“暫停營業”的牌子。不管是爲了救周德海，還是爲了弄清楚陶佛的秘密，這趟南郊磚窯，他必須去。
只是去之前，他得先弄清楚，那尊陶佛到底藏着什麼，值得蓮社這麼大費周章。秦楓想起老頭的話，又看了看驗鈔燈，突然有了個主意——或許，他該再去看看那些陶片。
他把警察沒收剩下的陶片都收集起來，拼了半天，勉強能看出佛身的輪廓。當驗鈔燈再次照上去時，更多的字浮現出來，斷斷續續連成一句：“得佛者，啓天眼，見秘藏……”
秦楓的心髒猛地一跳。天眼？難道他能看見光的異能，就叫天眼？這異能和陶佛有關？和洛陽的秘藏有關？
窗外的風鈴突然響了，像是有人經過。秦楓趕緊關掉驗鈔燈，把陶片收進盒子裏。他看了眼牆上的掛鍾，已經中午十二點了，離下午三點還有三個小時。
他從床底下翻出個舊背包，把碎陶片、驗鈔燈、放大鏡都塞了進去，又從周德海的抽屜裏拿了把折疊刀藏在身上。最後，他看了眼空蕩蕩的佛龕，突然覺得那尊陶佛的破碎，或許不是意外——它是故意用這種方式，把秘密留在他身邊。
走出聚寶閣時，秦楓抬頭看了看天。日頭正盛，把胡同裏的影子曬得短短的。他不知道南郊磚窯等着他的是什麼，但他知道，從握住那枚裂玉開始，從看見第一縷金光開始，他的人生就已經和這些藏着秘密的古物，緊緊綁在了一起。
而那個叫蓮社的組織，只是這場秘密的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