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種小孩子莫名其妙示威的戲碼，江嫣很想翻白眼，她喝了口酒：“……你自己決定。”
程曜剛想說話，旁邊的寧馨抱着手臂淡淡道：“我看算了吧，咱們是來吃火鍋的，又不是來喝綠茶的。”
關思嘉仿佛沒聽見寧馨的話，只是看着程曜，輕輕嘆了口氣，開口道：“程曜，你真的很喜歡逃避問題。不過，以後我們的事，總不好一直麻煩外人吧？”
寧馨睜大眼睛，這人誰啊，還叫得出程曜的名字？
她側頭看向江嫣，頓時覺得有些不對勁。
江嫣的表情並不驚訝，反而十分了然，看戲似的。
關思嘉皮笑肉不笑地道：“姐姐，你不介紹一下我嗎？”
程曜眉頭微蹙，看向江嫣：“你們認識？”
江嫣語氣平穩得讓人捉摸不透：“認識啊，下午剛見過一面。”
程曜神情一頓，看目光冷了幾分：“跟她吃飯的，就是你？”
關思嘉笑得燦爛，像一朵清甜的小白花，眼底閃着平靜的自信，語氣溫柔地道：
“姐姐不想介紹，我自己來吧。我是關思嘉，我家和程家是世交，我爸爸關越跟程少商叔叔是老朋友了……還有一件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關於我們兩家……希望更進一步的想法。”
這話一丟出來，寧馨眼睛都瞪大了。
程曜眼神一頓，
剛才查到姓關，他就稍微往程家那邊猜測了幾分。
程少商想把他這個丟在外面多年的私生子認回去，跟關家聯姻，這事兒，程少商的確打電話跟他說過。
但他的回應是直接把電話掛了拉黑。
程曜眸色暗了暗，微微冷笑：
“如果程少商向你表達了什麼意願，做了什麼承諾，那是他的事，與我無關。
他們說的話，不代表我的立場，我也不會認。”
關思嘉微微挑眉。
她沒想到程曜會拒絕的這麼幹脆。
關思嘉掃了一眼三人，目光落在江嫣和寧馨身上。
她露出幾分驚訝神色，聲音卻十分嬌軟：“程曜……你是不是覺得，你現在所擁有的，已經足夠好了？你可能還不明白，如果你回到程家，你接觸到的人脈、掌握的資源，生活的層次，與現在，會是天差地別。”
關思嘉停頓了一下，目光隨意地掃向旁邊的江嫣，又轉了回來。
“有些人看起來光鮮亮麗，可終其一生，連某些圈子的門檻都觸碰不到的。”
程曜臉色瞬間陰沉。
他抬眸，輕輕靠着椅背，唇角似笑非笑，眼神冷得像刀子一般：
“……你確定要這麼說麼？”
關思嘉一愣，臉上有些僵，剛想笑着圓過去——
程曜不等她開口，語氣平淡地道：“我不知道你所謂的圈子和門檻到底指什麼。但我知道，真正有教養的人，不會只拿你口中的出身和財富去衡量人的價值。
如果這就是你們‘圈子’的待人之道，那我很慶幸自己不在其中。”
他語氣平淡，滴水不漏，簡直像公關發言一樣不卑不亢。
可關思嘉看着他，眉頭卻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臉色緩緩地白了下去。
此刻，程曜的臉背對着寧馨和江嫣，抬頭跟關思嘉對視。
那陰鷙的眼神和冷血的表情，只有她一人能夠看到。
那眼神裏沒有一點人情味，好像不是在看着一個人，更像在審視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陰冷、無情，帶着一股叫人駭得動彈不得的寒意。
她眼底閃過一瞬的慌亂，嘴唇抖了抖，喉嚨被無形的恐懼掐住，心中巨大的疑惑和恐懼同時升騰起來。
江嫣捏着玻璃杯壁的指尖鬆了鬆，她沒有插嘴，看着程曜背影的眼中露出幾分欣賞的神色。
她開口道：“……關小姐，這裏不歡迎你，請你先離開吧。”
關思嘉竟好像沒聽見一樣，仍然木訥地站在那裏。
江嫣又叫了一聲：“關小姐？”
關思嘉像如夢初醒一樣回過神來，慘白着臉色道：“……什、什麼？”
“請你離開。”江嫣開口。
程曜的表情慢慢地恢復如常。
他眼神溫和，似笑非笑地看向關思嘉，微微揚了揚頭，做了一個送客的動作。
關思嘉愣了一下，幾乎以爲剛才自己出現了幻覺。
她沒有再說一句話，幾乎有些跌跌撞撞地轉身走了。
江嫣看着她的背影，想着這小姑娘走之前被嚇傻了似的表情，一時間有些疑惑。
……程曜也沒說什麼重話吧？怎麼給孩子嚇成這樣？
她正發懵，耳邊冷不丁響起程曜的聲音：“就因爲跟她吃飯，你不去接我？”
江嫣側頭看向他，一時語塞：“……我以爲是個客戶呢。”
“……就因爲不知道是誰的陌生客戶約你，你不去接我？”
江嫣微微瞪大眼睛看他，餘光又看了一眼寧馨。
……這小子難道不清楚自己做了什麼嗎？
在這裏理直氣壯裝什麼幽怨啊？
可眼下，她又不能當場把他褲衩子扒了，在火鍋店跟他對峙。
寧馨畢竟還在呢。
江嫣眼神裏帶着一點威脅，皮笑肉不笑地顧左右而言他：“程程，你給我買什麼禮物了，吃完趕緊回去看看，我可期待了。”
她笑着強行轉移話題。
但她語氣好，哄人似的，程曜到底有些受用，冷着臉沒再問下去。
一場鬧劇將三人的胃口倒了一半，後半場喝了點酒就打算走了。
江嫣去結賬，程曜扶着寧馨下樓。
他們今天選的這家店，是江嫣的朋友開的，獨棟的門店，算是半私房模式，消費不低，院子外停着一排價格不菲的車輛，一衆車身在夜色中閃過一片絲滑細膩的光澤。
程曜在門口等江嫣，代駕師傅店裏早就安排好，暫時還沒到位。
寧馨站在門口吹着風，正隨口跟程曜聊着在美國的事情，一抬頭，便看見門口又出來三個人，中間的正是關思嘉。
關思嘉的目光對上程曜，腳步微微一頓，表情有些復雜。
方才在包房裏那冷不丁的一眼，讓她的困惑和恐懼至今沒有消散，她幾乎懷疑那是自己的幻覺。
剛才她真的被嚇到了，回去跟兩個朋友說起，兩人都說她太誇張了。
程曜只是個大三男生，跟她無冤無仇，就算鬥嘴吵幾句，也不可能像她形容的那麼恐怖吧？
……也許是自己太敏感了。
江嫣緊隨其後走了出來：“代駕一會兒就下來，稍微等一會兒。”
門口一排車，關思嘉慢慢走向中間的一輛勞斯萊斯，車內的司機已經走出來迎接。
淺紫色衣裙的女孩看了江嫣等人一眼，想起關思嘉回來時候狼狽的神色，忽然拽了關思嘉一下，叫她停下腳步。
她聲音不高不低地隨口道：“……Panamera啊，倒是蠻經典的，代步不錯。”
另外一個高馬尾女孩順勢把話題接了過去：“是啊，這車很保值的，我聽說……二手市場上的性價比還挺高的。”
她說完，淡淡看了一眼近處的江嫣三人。
江嫣一陣無語，只想着趕緊走。程曜卻抬頭，重新對上了關思嘉的目光。
關思嘉站在車邊，聽着兩人給她找補，底氣又稍微恢復了幾分，她深吸一口氣，慢慢走了過去。
她看向程曜，眼神關切，語氣帶着一點真誠的規勸：“程曜，我知道，你現在可能覺得我說的話難聽，但等你真正見識到，你出身的家庭到底能爲你撬動什麼樣的資源時，你就會明白，爲了賭氣和所謂的自尊拒絕一個一步登天……或者說，回到你原本階級的機會，是多麼幼稚的行爲。”
她說完，淡淡回頭看了一眼江嫣的車，語氣優雅地道：“就像豪車和豪車之間也有天壤之別，入門級的帕梅，和勞斯萊斯的乘坐體驗感，是截然不同的，當然了，外表上，也許看不太出，可惜，你暫時沒什麼機會親身體驗了。”
江嫣不可置信地看着關思嘉，這位大小姐在陰陽人方面應該是上過培訓課程的，否則怎麼能這麼絲滑？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寧馨，怕寧馨氣不過跟這幾個人吵起來。
沒想到，寧馨笑眯眯地看着，還攔着程曜不讓他開口。
關思嘉說完，看着程曜沉默的神情，淡淡勾唇笑了一下。
她正準備上車，視線忽然一暗。
下一秒，一輛黑色的轎跑從不遠處駛來。
邁巴赫62s無聲地在三人面前停住，像夜色裏伸出的一把黑色長劍。
車門被打開，裏面出來兩個一身西裝的司機,走到了寧馨三人面前。
“寧小姐。”
關思嘉進門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