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烈站在門口,視線掃過這一屋子的狼藉。
碎裂的八仙桌,滿地的菜湯,還有那個被踩在腳下哀嚎的男人,以及被單手拎在半空、臉憋成豬肝色的女人。
最後,他的目光定格在那個站在風暴中心的女孩身上。
瘦。
這是第一印象。
那件打着補丁的碎花襯衫空蕩蕩地掛在她身上,手腕細得仿佛稍微用力就能折斷。
皮膚白得有些病態,像是常年不見陽光。
但那雙眼睛。
亮得驚人。
沒有絲毫他預想中的哭哭啼啼、尋死覓活。
反而帶着一種……剛剛狩獵完畢的野獸般的慵懶和饜足。
這就是老首長非要塞給他的那個“嬌氣包”媳婦?
那個據說看到蟲子都會嚇哭,說話聲音比蚊子還小的姜小蠻?
雷烈挑了挑眉,那道橫亙在左眉骨上的淺淡疤痕隨之動了動,給他那張冷峻的臉平添了幾分匪氣。
“雷……雷團長?”
張桂芬最先反應過來。
她像是看到了救星,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來,指着姜小蠻就開始告狀。
“雷團長啊!你可算來了!你快看看啊,這死丫頭瘋了!”
“她打親哥,還要掐死親妹妹!這就是個喪門星啊!”
“你今天是不是來退婚的?趕緊退!這種惡毒的女人,誰娶回去誰倒黴!”
張桂芬聲淚俱下,把一個被不孝女欺負的可憐母親形象演得入木三分。
姜建國也回過神來,躺在地上哼哼唧唧:“雷大哥……救命啊……這丫頭被鬼上身了……”
姜珍珍被姜小蠻拎着,這會兒看見雷烈那張冷臉,雖然害怕,但也覺得是個機會。
她掙扎着,用一種自以爲楚楚可憐、實則因爲缺氧而顯得格外扭曲的聲音喊道:
“雷大哥……救我……姐姐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心情不好……”
好一朵盛世白蓮。
都被掐得翻白眼了,還不忘給姜小蠻上眼藥。
姜小蠻沒鬆手。
她就這麼歪着頭,看着雷烈一步步走進來。
軍靴踩在滿是狼藉的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衆人的心尖上。
這男人氣場太強了。
那種從戰場上帶下來的血腥氣,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扛得住的。
姜小蠻感覺到了這具身體本能的戰栗。
那是原主殘留的恐懼。
但她姜小蠻,最不怕的就是硬茬子。
她在末世殺過的喪屍,比這男人見過的活人還多。
雷烈走到姜小蠻面前三步遠的地方停下。
他太高了。
一米九的大高個,像座鐵塔一樣罩下來,把姜小蠻整個人都籠罩在他的陰影裏。
張桂芬眼裏閃過一絲得意。
雷烈可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最討厭這種潑婦行徑。
這下姜小蠻死定了!
只要雷烈一出手,這死丫頭肯定會被送去勞改!
到時候彩禮錢照拿,還能省個飯票!
“手酸嗎?”
一道低沉醇厚的男聲響起。
帶着點沙啞的顆粒感,像是大提琴的低音弦被撥動了一下。
張桂芬臉上的得意僵住了。
姜珍珍停止了掙扎。
連躺在地上裝死的姜建國都忘了哼哼。
所有人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姜小蠻也愣了一下。
她鬆開手,任由姜珍珍像攤爛泥一樣滑落在地,捂着脖子劇烈咳嗽。
“還行。”
姜小蠻活動了一下手腕,甚至還當着雷烈的面,嫌棄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
“就是有點油。”
姜珍珍脖子上不知道抹了什麼劣質雪花膏,膩得慌。
雷烈看着她那副嫌棄的小模樣,眼底極快地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他沒理會旁邊那一窩子極品,而是慢條斯理地解開了腰間的軍用皮帶。
“唰”的一聲。
皮帶抽出,帶出一陣凌厲的風聲。
銅質的皮帶扣在陽光下閃着冷光。
張桂芬嚇得倒退兩步:“雷……雷團長,你要幹什麼?雖然這丫頭不聽話,但也不能打死啊……”
她以爲雷烈要動手教訓姜小蠻。
畢竟這男人看着就凶殘。
然而。
下一秒。
雷烈把皮帶折疊了一下,遞到了姜小蠻面前。
“下次用這個。”
他語氣平淡,就像是在遞一杯水。
“手打疼了還得自己揉,不劃算。”
“皮帶趁手,抽起來動靜大,肉疼皮不破,驗傷都驗不出來。”
全場死寂。
掉根針都能聽見的那種。
姜小蠻看着遞到眼前的皮帶。
寬大的牛皮帶,帶着男人身上的體溫,還有一股淡淡的煙草味。
她抬起頭,重新審視這個男人。
有點意思。
這哪是什麼活閻王。
這分明是個遞刀子的行家。
“謝了。”
姜小蠻也不客氣,一把接過皮帶,拿在手裏掂了掂。
分量十足。
確實比拳頭好用。
她轉過身,眼神輕飄飄地掃過地上的姜建國。
姜建國渾身一哆嗦,拼命往後縮,褲襠處甚至洇出了一灘可疑的水漬。
“別……別過來!妹!小蠻!我是你哥啊!”
“剛才不是說要把我賣給李鰥夫嗎?”
姜小蠻甩了一下皮帶,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不是說女人家不聽話就要打嗎?”
“我現在聽話了,正在學習怎麼當家作主呢。”
“雷團長,你說對吧?”
她回頭,沖雷烈眨了眨眼。
那模樣,俏皮中透着一股子狠勁,像只亮出爪子的小野貓。
雷烈抱着雙臂,靠在門框上,姿態閒適。
“對。”
他點頭,甚至還補充了一句。
“那個李鰥夫,前兩天因爲投機倒把被抓進去了,判了十年。”
“你要是想嫁,我可以幫你打個申請,去牢裏探監。”
姜建國徹底癱軟在地,面如死灰。
完了。
全完了。
李鰥夫進去了,彩禮錢泡湯了。
最可怕的是,這個原本以爲能拿捏的妹妹,變成了一個女煞星。
而那個原本指望來退婚的雷閻王,居然成了遞刀子的幫凶!
“行了。”
姜小蠻覺得沒勁。
這種段位的極品,虐起來都沒有成就感。
她把皮帶往腰間一纏,雖然這男人的腰圍比她大了兩圈,但她隨便打了個結,反而顯出一種不倫不類的時尚感。
“既然雷團長來了,咱們就聊聊正事吧。”
姜小蠻拍了拍手,徑直走到屋裏唯一一張還算完好的長凳上坐下。
那是平時姜建國的專座。
現在,她坐得理直氣壯。
“你是來退婚的?”
她單刀直入,沒有絲毫扭捏。
原書中,雷烈確實是來退婚的。
因爲原主名聲不好,再加上姜家這一窩子吸血鬼,雷烈不想惹麻煩。
但現在……
姜小蠻看着雷烈。
如果這男人真要退婚,她也不強求。
反正憑她的本事,在這個年代也能活得風生水起。
大不了去黑市倒騰點物資,或者幹脆去深山老林裏當個野人,也比在這受氣強。
雷烈看着她。
女孩坐在那,脊背挺得筆直。
陽光從破窗戶照進來,落在她臉上,連細小的絨毛都看得清楚。
那雙眼睛裏,沒有絲毫對被拋棄的恐懼,只有坦然和一種……躍躍欲試的期待?
期待他退婚?
雷烈突然覺得胸口有點堵。
他邁開長腿,幾步走到姜小蠻面前。
高大的陰影再次籠罩下來。
“誰說我要退婚?”
他低頭,視線鎖住她的眼睛。
“我打了結婚報告,政審都過了。”
“軍婚,不能離,不能退。”
“除非……”
他頓了頓,視線落在她腰間那根屬於他的皮帶上。
“除非你想犯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