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的聲音不高，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3班這間小小的教室裏激起了千層浪。
死寂。
長達數秒的死寂之後，是如同炸鍋一般的喧譁！
“什麼？原始股？”
“投資意向書？林未瘋了吧？”
“她剛才說什麼？江帆是潛力股？我的天，這是表白的新方式嗎？”
“太硬核了！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同學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聲匯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一張張年輕的臉上，寫滿了震驚、不解，以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他們顯然無法理解“原始股”、“投資意向書”這些超越了他們1996年認知範疇的詞匯，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感受到林未這番話裏蘊含的驚世駭俗。
講台上的唐老師也被林未這番“神言論”給噎住了，他張了張嘴，捏着粉筆的手指都有些顫抖，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他教書十幾年，處理過各種各樣的學生問題，從打架鬥毆到考試作弊，甚至早戀的也抓過不少，但像林未這樣，把一封“情書”上升到“投資”高度的，絕對是破天荒頭一個！
這丫頭，是學習壓力太大，腦子出問題了？還是故意在這裏胡攪蠻纏，挑戰他的權威？
而事件的另一位核心人物，坐在教室後排的江帆，此刻也徹底愣住了。
他那張總是帶着幾分疏離和淡漠的俊朗面容上，第一次出現了如此明顯的愕然。他微微睜大了眼睛，好看的眉頭緊緊蹙起，目光像兩道探照燈一樣，牢牢地鎖定在林未的身上，仿佛要將她從裏到外看個通透。
這個女生……是林未嗎？
印象中，林未是個成績中等偏下，性格有些內向，平時在班裏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女生。除了偶爾在課堂上走神被老師點名，或者因爲一些女生間的小矛盾紅了眼圈之外，實在沒什麼能讓人記住的特點。
可現在站在那裏的林未，雖然穿着同樣的藍白校服，扎着同樣簡單的馬尾辮，但整個人的氣質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的眼神，不再是以往那種怯生生的、帶着幾分迷茫的遊離，而是像淬了火的星辰，明亮、銳利，帶着一種洞悉一切的從容和自信。她的站姿筆挺，下巴微揚，即使面對着全班同學的注視和老師的怒火，也絲毫不見慌亂，反而有種……運籌帷幄的氣場？
尤其是她剛才說的那番話，什麼“原始股”，什麼“投資意向書”，江帆雖然不是完全明白，但直覺告訴他，這絕不是一個普通高三女生能隨口說出來的。
這太反常了。
林未沒有理會周圍的議論紛紛，也沒有在意唐老師那快要噴火的目光。她的視線始終落在江帆的臉上，帶着一絲成年人審視晚輩的玩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她知道，自己的這番“虎狼之詞”，對於這些生活在96年的孩子們來說，無異於天方夜譚。但她更知道，江帆不一樣。
前世的記憶中，江帆後來考入了國內頂尖的計算機系，在互聯網浪潮興起之初便嶄露頭角，年紀輕輕就創辦了一家極具創新力的科技公司，成爲了那個時代真正的“潛力股”和“績優股”。雖然因爲家庭的變故，林未與這些昔日同學早已斷了聯系，但江帆的名字，她卻在後來的財經新聞上偶爾看到過。
所以，她這番話，看似荒誕，實則是在進行一次精準的“試探”。她想看看，這個未來的科技新貴，在17歲的時候，是否已經具備了與衆不同的眼光和格局。
“林未！”唐老師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重重地一拍講台，發出“砰”的一聲巨響，試圖壓下教室裏的騷動，“你少在這裏胡說八道！什麼原始股，投資的！我看你就是不知羞恥！不知悔改！”
“唐老師，您先別急着給我定性。”林未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承認，用‘情書’這種方式來表達我的‘投資意向’，確實有些……草率和不合時宜，容易引起誤會。我向您和同學們道歉。”
她微微欠了欠身，態度誠懇，卻又透着一股子遊刃有餘。
這一下，連唐老師都有些摸不着頭腦了。這丫頭，一會兒瘋言瘋語，一會兒又認錯道歉，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
“但是，”林未話鋒一轉，眼神再次變得銳利起來，“我對江帆同學的‘投資價值’判斷，是認真的。”
她揚了揚手中的那張粉色信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江帆同學，成績優異，思維敏捷，對新生事物充滿好奇心和探索欲。據我觀察，他課餘時間閱讀的書籍，已經遠遠超出了高考的範疇，甚至涉及到了一些關於計算機編程和未來科技發展趨勢的……嗯，課外讀物。”
江帆的瞳孔微微一縮。
這件事，班裏幾乎沒人知道。他確實對那些枯燥的教科書不怎麼感冒，反而對圖書館裏那些關於計算機的、在當時看來有些“不務正業”的書籍情有獨鍾。他甚至用省下來的零花錢，偷偷買了幾本從英文影印過來的編程入門教材，在家裏那台老舊的286電腦上摸索。
林未怎麼會知道？她平時，根本沒和他說過幾句話。
“我相信，以江帆同學的潛力和智慧，在未來十年，無論是在學術領域還是在更廣闊的社會舞台上，都將取得遠超常人的成就。而我，”林未頓了頓，語氣中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篤定，“願意在他尚未被大衆發掘其真正價值的時候，提前‘下注’。”
她輕輕晃了晃那張粉色的信紙，眼神戲謔地看着江帆：“所以，江帆同學，這份‘投資意向書’，你……考慮一下？”
“噗——”
後排一個男生終於忍不住笑噴了出來，緊接着，教室裏爆發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林未也太逗了吧！”
“這是我聽過最牛的表白！不，是‘投資邀約’！”
“江帆，快答應她啊！未來十年的潛力股呢！”
就連之前一臉緊張的同桌趙莉莉，此刻也忍不住捂着嘴，肩膀一聳一聳地偷笑起來。她覺得今天的林未，簡直像換了個人一樣，又大膽，又……有趣。
唐老師的臉已經黑如鍋底，他感覺自己的血壓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飆升。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夠了！林未！你給我出去！到我辦公室去！我今天非要請你家長來一趟不可！”
“請家長”這三個字，在90年代的高中，無疑是最具威懾力的終極武器。
然而，林未卻像是沒聽到一般，她的目光依舊定定地看着江帆，等待着他的回應。
教室裏的笑聲漸漸平息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江帆的身上。他們都想看看，這位被“硬核投資”的校草，會作何反應。
江帆的臉上，早已沒有了最初的愕然。他靜靜地看着林未，眼神復雜難明。有困惑，有審視，有警惕，甚至還有一絲……被看穿的驚異。
他沉默了幾秒鍾，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的動作不快，卻帶着一種少年人特有的挺拔和沉穩。
他沒有理會周圍的目光，徑直走到林未面前。
教室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林未同學，”江帆開口了，他的聲音清朗而平靜，帶着一絲少年人特有的磁性，“我對你所說的‘投資價值’，暫時無法理解。但是……”
他頓了頓，伸出手，從林未手中接過了那張粉色的信紙和那張屬於他的一寸照片。
他的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了林未的指尖。
林未心中微微一動。那是一種冰涼的、帶着些微薄繭的觸感，和她記憶中，屬於江帆的模糊印象， strangely吻合。
江帆將信紙和照片拿在手裏，並沒有像其他人預想的那樣撕掉或者扔掉，而是認真地看了一眼，然後，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再次跌破眼鏡的舉動。
他將那張粉色的信紙，小心地對折好，放進了自己校服上衣的口袋裏。然後，他抬頭看着林未，眼神裏帶着一絲探究和……一絲莫名的鄭重。
“……但是，謝謝你的‘賞識’。我會認真考慮的。”
說完，他沖林未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在全班同學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徑直走出了教室。
他沒有理會唐老師暴跳如雷的怒吼，也沒有在意身後那些議論紛紛。
他只是覺得，今天的林未，很不一樣。
而那種不一樣，讓他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好奇。
林未看着江帆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嘴角那抹戲謔的弧度，終於化作了一絲真正的、發自內心的微笑。
很好。
不愧是她看中的“潛力股”。
這第一步“試探”，比她預想的，還要成功。
至於接下來……
她轉過頭，看向已經氣得渾身發抖的唐老師，臉上露出了一個乖巧而無辜的笑容：
“唐老師，您消消氣。我這就跟您去辦公室。不過……關於請家長的事情，能不能商量一下？畢竟，我爸最近身體不太好，我怕他……受刺激。”
她這句話說得情真意切，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沉重。
唐老師看着眼前這個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林未，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是真的幡然悔悟，還是……更高明的僞裝。
但他知道，今天的這堂課，是徹底被這個叫林未的女生給攪黃了。
而且，他有種預感，這個林未，恐怕要成爲他教學生涯中，最“特別”的一個學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