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總，你是法盲嗎？”
法盲……
這兩個字，像兩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了薄言川的耳膜，連帶着他那引以爲傲的自尊心，都被刺得千瘡百孔。
他薄言川，縱橫商界，算無遺策，今天，竟然被一個他養了三年的女人，指着鼻子罵法盲？
一股血氣直沖頭頂，他幾乎要被氣笑。
可他偏偏，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因爲她說的，是事實。
這些東西，確確實實，是在她嫁給他之前，就已經存在的。
他抓着她手臂的手，因爲極致的屈辱而微微顫抖。他想放手，可又不甘心；他想繼續攥着，卻又顯得自己像個無理取鬧的潑皮。
進退維谷，狼狽不堪。
就在這劍拔弩張、僵持不下的時候，一道雍容華貴卻又帶着十足火藥味的女聲，如同驚雷一般，從樓梯口的方向炸響。
“你們在幹什麼！大晚上不睡覺，在這裏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聲音由遠及近。
隨之而來的，是“篤、篤、篤”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充滿了不容置喙的壓迫感。
李怡晴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光聽這頤指氣使的腔調，她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她的婆婆，薄言川的母親，林雪華。
一個從她嫁進薄家第一天起，就從沒拿正眼瞧過她的女人。
果然，下一秒，一個保養得宜、穿着一身最新款香奈兒套裝的貴婦人，便出現在了主臥門口。
林雪華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畫着精致的妝容，脖子上的珍珠項鏈，每一顆都圓潤飽滿，散發着冰冷而矜持的光。
她的目光，像兩把鋒利的解剖刀，先是掃了一眼被薄言川攥住手臂、手裏還拎着行李箱的李怡晴，眼底的鄙夷和厭惡幾乎要溢出來。
然後，她才看向自己那個臉色鐵青的兒子，眉頭緊緊皺起。
“言川，這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女人，又在鬧什麼幺蛾-子？是不是嫌你給的錢少了，在這裏跟你一哭二鬧三上吊呢？”
在林雪華的認知裏，李怡晴這種“野雞飛上枝頭”的女人，除了會要錢，什麼都不會。
薄言川此刻正煩躁到了極點，聽到母親這番話，更是覺得火上澆油。
他不想解釋，也拉不下臉來解釋。
他只能鬆開抓着李怡晴的手，語氣生硬地回了一句：“媽，您怎麼來了？”
林雪華沒理會兒子的不耐煩，她踩着高跟鞋，儀態萬方地走了進來，徑直走到李怡晴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她，那眼神，像是在看什麼髒東西。
“我再不來，這個家都要被你給掀翻天了！”
她冷哼一聲，指了指李怡晴手裏的行李箱。
“怎麼，翅膀硬了，學會離家出走了？”
“李怡晴，我告訴你，我們薄家可不是菜市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當初要不是看你肚子裏有貨，你以爲你能進得了我薄家的門？現在倒好，三年了連個屁都放不出來，你還有臉在這裏鬧？”
這些尖酸刻薄的話，三年來，李怡晴已經聽了不下幾百遍。
以前，她會難過，會委屈，會默默地忍受。
可現在，她的心湖，再也激不起半點波瀾。
她甚至還有心情，在心裏默默地糾正了林雪華話裏的一個錯誤。
——三年前，她肚子裏，沒貨。
那不過是她爲了能順利嫁給他，不得已撒的一個謊。
一個，只有她和薄老爺子知道的謊。
見李怡晴不說話，林雪華還以爲是自己的威嚴震懾住了她，臉上的神情愈發倨傲。
“怎麼不說話了？啞巴了？”
“我告訴你，想走可以，先把我們薄家這三年花在你身上的錢，一分不少地給我吐出來！”
“你身上這件衣服，頭上這根發繩，都是我們薄家的！想走？可以啊，把衣服脫了，光着身子給我滾出去！”
她就是要用最惡毒的語言，把這個女人的自尊心，狠狠地踩在腳底下。
薄言川聽着母親越來越過分的話，眉頭皺得更緊了。
不知道爲什麼，這些他以前也曾默許甚至認同的觀點，今天聽起來，卻讓他覺得異常刺耳。
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麼，一直沉默的李怡晴，卻先一步動了。
她沒有像林雪華想象中那樣哭泣或者求饒。
她只是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眸子，平靜無波地看着眼前的貴婦人。
然後，她笑了。
“好啊。”
兩個字，輕飄飄的，卻讓林雪華和薄言川，同時愣住了。
李怡晴的目光，從自己身上這套樸素的白色休閒服上掃過，然後，看向林雪華，語氣認真地說道：
“這套衣服，是我上個月在淘寶買的，99塊包郵。”
“頭繩，樓下便利店兩塊錢一根。”
“腳上的拖鞋，也是我自己買的。”
“您要是實在想要的話，我可以現在就脫下來還給您。”
她說着，作勢就要去脫自己的外套。
“你……你……”
林雪華被她這番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給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伸出保養得宜的手指指着她，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李怡晴像是沒看到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她放下行李箱和畫卷，慢條斯理地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了一張黑色的銀行卡。
她將那張卡，直接遞到了林雪華的面前。
“這張卡，是三年前結婚的時候，薄言川給我的。”
“裏面的錢，我一分沒動。”
“密碼是您的生日。”
林雪華看着眼前那張黑色的卡，整個人都懵了。
她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兒子。
薄言川的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
這張卡，是他當初爲了羞辱李怡晴，特地用他母親的生日當密碼設置的。
他就是想讓她明白，在這個家裏，誰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三年來，她竟然真的……一分錢都沒有動過。
那她，這三年是怎麼過的？
她穿的，用的，吃的，都是從哪裏來的錢？
一個巨大的謎團，籠罩在薄言川的心頭，讓他第一次，對自己這個結婚了三年的妻子，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和……困惑。
“怎麼？不敢接？”
李怡晴看着僵住的林雪華，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還是說，您怕我把裏面的錢都轉走了，所以不敢要？”
“你胡說八道什麼！”
林雪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尖叫起來，一把奪過那張卡，緊緊攥在手心裏。
“這是我們薄家的錢，我憑什麼不敢要！”
“那就好。”
李怡晴點了點頭，像是完成了一件什麼重要的事情，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
她重新拎起自己的行李箱，卷起畫，轉身就要走。
“站住！”
林雪華再次厲聲喝道。
“誰讓你走了？”
她好不容易才抓住這個女人的把柄，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地放她離開？
“你攪得家裏雞犬不寧，現在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天底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她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樓下那桌子飯菜，是你做的吧？”
“既然做了，那就沒有浪費的道理。現在你給我下樓，坐下把那桌子飯，一口不剩地給我吃下去！”
“吃完了，我才讓你走！”
她就是要用這種方式，狠狠地羞辱她，讓她明白，在這個家裏她林雪華，才是規矩！
李怡晴的腳步，頓住了。
她回頭，看着林雪華那張寫滿了“刁難”二字的臉，又看了看旁邊那個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的男人。
她忽然覺得，自己這三年，真的是喂了狗。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吐出了三個字。
“憑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