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彌雪是個閒不住的人,她用一周重新養成了跑步的習慣。從小區出發,繞着消防基地的訓練場外圈跑三圈,途徑集訓基地,然後回家。
這條路線綠樹成蔭,道路寬闊,治安良好,跑步的人不少。她起得來就晨跑,起不來就夜跑。
這天晨跑結束,她回家沖涼,換了身衣服,打算逛逛早市,再去一趟便利店。夏彌雪又給小妹妹做了愛心早餐,今天是金槍魚加奇亞籽口味的三明治,配紅豆薏米水,她提前用電飯煲熬了一宿,今早嚐了嚐,軟糯可口,香味撲鼻。
“小妹妹,和姐姐一起吃早餐!”
“姐姐!你終於來了,我快開學了,天天盼你來,脖子都伸長了。”小妹妹眼睛發亮,她太喜歡會做漂亮早餐的漂亮姐姐了,甚至已經在想,讀了大學還能不能周末回家,因爲她想見到夏彌雪。
“誇張,我看看,你脖子有沒有變長啊?”
“哈哈哈,這是誇張手法當然誇張!”
小妹妹和她熱絡起來了,吃過早餐後,兩人搬了凳子坐在門口。
小妹妹和她說起一年前的事。
“一年前,我家起火了,我和媽媽逃了出來,爸爸偏癱在床,行動不便,救出來的時候已經燒傷嚴重,他在醫院躺了不到一天,因重度感染去世,”小妹妹語氣很平靜,“我媽的燒餅攤也被燒掉了。後來我聽人說,家裏煤氣罐差點爆炸,是消防員叔叔急中生智才避免了更壞的事情發生。”
“程哥就沖在最前面,他先發現了煤氣罐,他好勇敢,明知道煤氣罐遇熱很可能爆炸,還……”
“我媽媽文化水平一般,她的手臂和小腿都被燙傷,有很明顯的傷疤。工廠不明說,但都不要她。”
“我媽媽欠了很多錢,又要供我讀書,家裏揭不開鍋的時候,她就去市場撿菜葉子,好心攤主會給她裂了的雞蛋,她就一頓一頓地湊合,也不和我說。”小妹妹低下頭,眼裏逐漸有了淚光,“如果她告訴我她過得這麼苦,我就不讀了,我出去打工也不想讓她吃爛菜葉。”
“程哥看不下去,就給她找了在這裏看店的工作。姐姐,我能讀大學,真的要謝謝你們一家。”她要站起來鞠躬,夏彌雪趕緊拉住她。
“誒你不要,不要,快坐下。”
夏彌雪擦掉她的眼淚,摟着她肩膀,心裏很不是滋味。
媽媽沒和她提過這對母女的事,她也是今天才知道,雖然看到了那位阿姨手臂的傷疤,但出於禮貌,夏彌雪誰也沒問。
誰都知道消防員的工作很危險,幾乎天天都在和死神擦肩而過。可真的聽到了程知嶽沖在最前面,夏彌雪還是忍不住想更壞的事情。
如果……沒有如果,沒有如果。她馬上呸呸呸。
有客人來了。
“你好,”小妹妹站起來招呼,“要點什麼?”
來者是個年輕男生,他站在晨光裏,像一株剛剛抽條的白楊。汗水順着下頜線滾動,在太陽下閃着光,頭發溼成幾綹,卻不妨礙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來瓶水,”男生掃碼付錢,夏彌雪就坐在他腳邊,她在曬背。
男生視線一直有意無意打量她,他覺得這個背真好看,又薄又挺,脖子修長,一看就是個美女。
“老板,你是老板嗎?”
夏彌雪不知道他在喊自己,直到小妹叫她,她才抬起頭。
“叫我?”她迷惑,“有事?”
“沒事。叫你一聲。”
夏彌雪覺得對方莫名其妙。
他抓起白毛巾抹了把臉,喉結滾動着喝完半瓶水,飲料瓶在他指尖發出輕快的脆響。
“老板,這店是你家的啊?”他蹲下來,視線與她平齊,其實只是想更近距離欣賞美女,“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胡攪蠻纏。又是哪來的小屁孩?
“不是我家的是你家的?”她反問,“再撩,上學該遲到了。”
他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男生站起來,又用白毛巾擦去不斷生出的汗水。灰藍色速幹T恤緊貼着他寬闊的胸膛,勾勒出年輕而利落的輪廓,他的皮膚因爲運動泛着健康的粉色。
“我確實還在上學,”他頓了頓,又說,“其實我們見過。”
“換個開場白吧,這句十年前流行過了,”夏彌雪饒有興致,該說不說,身材還不錯,長得也乖。
“我們真的見過!”他有點急了,“我這膝蓋的傷還沒好呢,你就不記得了。”
夏彌雪盯着那傷口看了一會,忽然想起來了,她確實見過這個人。
她在做熱身運動,有個男生騎車路過,被一輛逆行的電車放倒在地,肇事者揚長而去,男生把膝蓋磕破了,摔得滿身灰塵,他跑來問夏彌雪有沒有帶紙。
他把一包紙都擦光了。夏彌雪還覺得他鋪張浪費,一張紙就用一面。
“是你啊。傷沒好就出門跑步。”
“不出門怎麼能遇見你。”他眨眨眼。
夏彌雪以爲自己聽錯了,怎麼有人能這樣直入主題,這就是年輕人?
“我叫徐馳,體校遊泳隊的,研二在讀。我很不錯喲。”
誰問你了?
“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夏彌雪很想說關你屁事,但又覺得對小帥哥應該寬容一點。
“下次告訴你。”
“啊?這次爲什麼不能告訴我?”
“不爲什麼,”她擺擺手,“下次注意點,別再讓人撞了。”
徐馳很吃打一巴掌又給一個甜棗的套路,他就這樣被打發走了。
“姐姐,那個男生好高,感覺有190。”
“他沒有,”夏彌雪很確定,她雖然一直坐着,但目測他最多和程知嶽一個身高,也許還沒他高,“你上大學要提防這種油嘴滑舌的男生,長得帥也不行,不要被人幾句話就騙走,知道嗎?”
“可是他真的很帥誒,”小妹妹看着他遠去的背影,表情有點陶醉,“遊泳運動員身材真好,和電視裏差不多。”
“笨丫頭,別看了,”夏彌雪敲敲她的腦袋,“臉只是一部分,要看人品的。”
“比如程哥那樣的,人品就很好吧。他不僅幫我媽媽,還幫了好多人,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到處幫人解決難題。比如說救小貓、除馬蜂窩、取戒指……”小妹妹數着她聽過的事情,“還有一次他幫人從蹲坑裏把腿拔出來,怪不得那天我聞到一股下水道味。”
“真是豐富的工作內容啊。”夏彌雪聽得津津有味,沾滿下水道味的程知嶽大概不舍得騎他的機車。
“姐姐,那你說,程哥這樣的算不算好男人?”小妹妹又撿起剛才的話題聊,“我覺得他是一百分的好男人,比他高的沒他帥,和他一樣高帥的人品也沒他好。”
“那我不用擔心你了,你眼光不錯,”夏彌雪笑了,“我給他兩百分,不怕他驕傲。”
接下來的半個月,夏彌雪頻繁在各種場合,各種時間碰到徐馳,他絕對是故意刷臉的。
下樓扔垃圾,碰到他。
去便利店買姨媽巾,碰到他。
晨跑碰到,夜跑也碰到,徐馳很熱情地多買一瓶水,夏彌雪從來不喝,她習慣自己帶。
跑不動了,偶爾休息一天,她換了個公園散步,以爲今天總算碰不到了,結果又在小區門口撞見他出門遛狗。
徐馳居然養了一只伯恩山犬。
夏彌雪喜歡大狗,因爲覺得小狗太鬧騰。大狗特別適合做舍友。除了掉毛厲害,需要頻繁出門,開支變多,她說不出養狗的缺點。
推開門就有一只超大毛絨絨圍着轉,這多幸福啊,上班賺狗糧錢都更有動力了。
“姐姐好,”徐馳每次都這麼打招呼,“又見面了。”
夏彌雪看到大狗就走不動道,她的視線追着它,眼裏全是星星。
“我可以摸一摸嗎?”
“當然可以,它最喜歡美女了。”徐馳蹲下來,夏彌雪已經開始幸福地擼狗。
“它叫什麼名字啊?好乖啊,毛絨絨。”
“它叫尿尿。”
“啊?是那個尿尿嗎?”夏彌雪忍俊不禁,“怎麼給它起這個名字?”
“剛付錢買下來,把他抱起來就尿了我一身,壞狗,就該叫尿尿。”
夏彌雪有點叫不出口,還是叫毛絨絨好了。
“小伯,好可愛,好乖。”
“天哪,是伯恩山犬,這只好大!”
這條街道吃過晚飯出門散步的人挺多,有不少人停下擼狗,或者拍照,徐馳大大方方的,誰來都讓摸。
夏彌雪摸得意猶未盡,可是別的人也想摸,她一直霸占尿尿也不太好。
她站起來,騰出位置,對他說:“謝謝啦,我走了。”
“誒,”徐馳牽着狗繩不好追,他提高音量,“姐姐,這次是下次嗎?”
“什麼?”
“上次你說,下次告訴我你的名字。”他語氣有點委屈,委屈夏彌雪什麼都不記得,“現在能告訴我嗎?”
“夏彌雪。夏天,彌漫,雪花。那三個字。”
“好!那我,那我……”他幹脆把狗繩拴在樹幹,追上來,“姐姐,我們算是朋友了嗎?”
看在狗的份上,算是吧。
於是夏彌雪點頭。
“那能加個微信好友嗎?”徐馳掏出手機,打開微信,“我一定不會隨便騷擾你的。”
“不騷擾我爲什麼要加微信?”夏彌雪覺得他好笑,這個年代添加微信除了推廣商品、發展一段關系、不得不進行的社交、不失去和某人的聯系……還有什麼新鮮理由?
“那姐姐的意思是我可以騷擾你嗎?”徐馳的眼睛亮了,他“努力”半個月終於有了一點起色,“我可以約你出門嗎?”
“不可以。我很忙,不要約我。”夏彌雪拒絕得很快,她只是對狗感興趣,又不是對他這個人。
“好吧。”徐馳垂頭喪氣地離開。
夏彌雪邊上樓邊通過了他的好友請求,他的頭像是一片蔚藍的泳池,點進朋友圈,全是轉發的賽事信息,還有他和朋友的聚會日常。
還有很多尿尿的圖片。
就沖狗,這好友加了不虧。
夏彌雪挑了幾張可愛的存下來,越來越喜歡,幹脆設成壁紙。
她也好想養狗啊,等以後有了自己的房子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