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山林裏的光線迅速暗淡下去。
李二牛總算找到了一個背風的大樹下，小心翼翼地把康雷放了下來。
“團長，您先在這兒歇着，俺去周圍看看情況。”
李二牛擦了把額頭的汗，喘着粗氣說道。
康雷靠在樹幹上，感覺自己一把老骨頭都快被顛散架了。
他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
“別看了，看啥啊看。”
“咱倆就在這兒待着，哪兒也別去，等着人來救咱們。”
康雷覺得自己快被這個兵給整瘋了。
他從業多年，帶過多少兵，就沒見過這麼一根筋的。
李二牛一聽，立馬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那不行！團長！”
“萬一敵人摸上來了怎麼辦？咱們這是在潛伏，要保持警惕！”
康雷眼皮一翻，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我跟你說，這是演習！演習！假的！你懂不懂？”
“你再這麼折騰下去，演習沒結束，我先被你給折騰沒了！”
李二牛一臉嚴肅地看着康雷，眼神裏充滿了敬佩。
“團長，俺懂。”
“您是爲了穩定俺的軍心，才故意這麼說的。”
“您放心，俺李二牛的心理素質好得很！俺絕對不會丟下您不管的！”
康雷：“……”
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選擇閉上了。
算了。
毀滅吧，趕緊的。
跟這憨憨是講不通道理了，省點口水等救援吧。
山風吹過，帶着一絲涼意。
兩人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會兒，還是康雷先開了口，他實在是憋不住了。
“二牛啊，你是哪兒人啊？”
“報告團長！俺是俺們村的人！”
康雷腦門上青筋跳了跳。
“……我是問你，哪個省的？”
“哦哦，俺是山東的。”
李二牛憨厚地笑了笑。
“爲啥來當兵啊？”
康雷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打算跟他嘮嘮嗑，不然這漫漫長夜也太難熬了。
提到這個，李二牛的表情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俺奶奶說，當兵的都是好人，能保家衛國。”
“俺爹也說，好男兒就該去當兵，鍛煉鍛煉，省得在家裏犯渾。”
“俺就想當個好兵，以後退伍回家了，也能給俺爹俺奶長臉。”
他的話很簡單，很樸實。
卻讓康雷心裏微微一動。
“那你跟你們連的何晨光、王豔兵，關系怎麼樣？”
康雷又問道，他想起了神槍手四連這幾個出名的刺頭。
“好！那當然好！”
李二牛立刻來了精神。
“晨光腦子好使，啥都會，就是有時候有點傲。”
“豔兵呢，以前是個小混混，但人講義氣，就是脾氣爆了點。”
“俺們仨，剛開始還打過架呢。”
李二牛嘿嘿笑着，回憶起新兵連的日子。
“不過後來就好了，現在是過命的兄弟！俺們說好了，要一起在部隊幹出個名堂來！”
看着李二牛臉上那真摯的笑容，康雷心裏的那點火氣，不知不覺也消散了。
這兵是憨。
但憨得可愛，憨得純粹。
就在這時，一陣“咕嚕嚕”的怪響打破了寧靜。
是李二牛的肚子在叫。
他背着一百六七十斤的康雷跑了半座山，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團長，您餓了吧？”
李二牛卻第一時間看向康雷，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油紙包，裏面是半袋被壓得碎碎的壓縮餅幹。
“俺這兒還有點吃的，您快墊吧墊吧，吃了才有力氣。”
他把餅幹碎末小心地捧到康雷面前。
康雷看着他黝黑的臉和真誠的眼睛，心裏不是滋味。
“你吃吧。”
康雷推了回去。
“你背着我跑了這麼久，你比我更需要補充體力。”
“俺不餓！”
李二牛把胸脯拍得邦邦響。
“俺身體好着呢！您是傷員，您得先吃！”
“我說了，我不吃！”
康雷的倔脾氣也上來了。
“你這兵怎麼不聽話呢？”
“團長，俺……”
李二牛還想說什麼，卻被康雷一聲斷喝打斷。
“這是命令！”
康雷板起臉，拿出了團長的威嚴。
“我命令你，立刻！馬上！把這些餅幹全部吃掉！一塊都不許剩！”
李二牛被吼得一愣。
他看看康雷嚴肅的臉，又看看手裏的餅幹，嘴巴癟了癟，最終還是服從了命令。
他小口小口地把那些餅幹碎末倒進嘴裏，幹得直噎脖子。
康雷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樣子，心裏嘆了口氣，把自己的水壺遞了過去。
“慢點吃，別噎着。”
就在這時。
“嗷嗚——”
一聲悠長的狼嚎，從山林深處傳來，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李二牛渾身一個激靈，嘴裏的餅幹都忘了嚼。
“狼！有狼！”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恐懼攫住了他的心髒。
“團長別怕！俺保護你！”
李二牛也顧不上吃了，一把將康雷重新背到背上，拔腿就朝着狼嚎相反的方向狂奔。
“哎喲喂！你慢點！我的老腰！”
康雷在他背上被顛得七葷八素，感覺晚飯都要吐出來了。
夜裏的山路崎嶇難行，樹影幢幢，腳下全是坑窪和石塊。
李二牛全憑着一股蠻力，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沖。
突然，他腳下一滑，整個人帶着康雷重重摔在地上。
“嘶——”
李二牛疼得倒吸一口涼氣，膝蓋火辣辣地疼，顯然是磕破了。
但他根本顧不上自己，第一時間去查看康雷。
“團長！您沒事吧？摔着哪兒了沒有？”
康雷被他護在身下，倒是沒怎麼摔到，只是被這一下折騰得夠嗆。
他看到李二牛齜牙咧嘴的樣子，還有他褲子上滲出的血跡，心疼得不行。
“停下！快停下！”
康雷急了，聲音都帶上了幾分嚴厲。
“二牛，你受傷了！不能再跑了！聽我的，咱找個地方躲起來！”
李二牛咬着牙，還想堅持。
“可是團長，有狼……”
“狼個屁！你再跑下去，咱倆都得交代在這兒！”
康雷是真的心疼了。
李二牛猶豫了一下，看着團長焦急的眼神，終於點了點頭。
“好……好的團長……咱們歇……歇一下……”
他答應着，掙扎着想站起來，扶着康雷往旁邊一處看起來比較平坦的地方挪了一步。
然而，就在他腳落地的瞬間，腳下的泥土和碎石突然一鬆。
李二牛只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瞬間失去了平衡。
“啊！”
他和背上的康雷一起，朝着漆黑的深淵墜落下去。
千鈞一發之際，李二牛憑着本能，雙手死死扒住了一塊凸出的岩石邊緣。
他和康雷兩個人，就這麼懸吊在了懸崖邊上，下面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冷風從崖底灌上來，讓康雷頭皮發麻。
“團長！”
李二牛的聲音因爲用力而顫抖，但他想的還是康雷。
“您踩着俺！快！踩着俺的肩膀爬上去！”
“胡鬧！”
康雷斷然拒絕。
“你先上！你上去了才能拉我！這是命令！”
“不行！”
李二牛的犟脾氣也上來了，吼得脖子都紅了。
“俺是兵！你是團長！俺必須保護大領導的安全！您快上！”
“你這憨貨！你放手咱倆都得掉下去！”
康雷急得大罵。
兩人就在這生死一線的懸崖邊上僵持不下。
康雷知道，李二牛的力氣撐不了多久。
他眼珠一轉，決定先穩住他。
“好，好，二牛，你別動，咱們都別動！”
他放緩了語氣。
“救援隊肯定就在附近了，他們有專業的設備，有繩子！咱們等着就行！”
他一邊說着，一邊暗中蓄力，準備看準時機自己掙脫開，好減輕李二牛的負擔。
哪怕是摔下去，也比兩個人一起掉下去強！
就在康雷準備強行掙脫的瞬間，一個帶着幾分調侃的熟悉聲音，從懸崖頂上傳了下來。
“李二牛！康團長！你們倆擱這兒蕩秋千呢？風景不錯吧？”
是陸辰！
康雷和李二牛同時抬頭，只見陸辰的臉出現在懸崖邊緣，身後還跟着王航他們幾個。
陸辰二話不說，俯下身，伸出有力的手臂。
一把抓住了康雷的胳膊，王航幾人也趕緊上來幫忙。
他猛地一用力，硬生生將懸在半空的兩個人拽了上來。
王航三人趕緊上前，一左一右地攙扶住了已經脫力的康雷和李二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