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壘消融後的日子，像是被浸染了一層柔和的蜜色光暈。沈言飛與傅晏辭之間的關系，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融洽與默契。無需過多言語，一個眼神便能領會對方的意圖；一個細微的動作，便能感知對方的情緒。公寓裏不再僅僅是兩個獨立的個體共享一個空間，而是真正成爲了一個充斥着彼此氣息和習慣的“家”。
沈言飛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以將目光從傅晏辭身上移開。工作時，他會爲傅晏辭運籌帷幄的冷靜沉着而心折；生活中，他會爲傅晏辭那些生澀卻真誠的體貼舉動而心動。那份深埋心底多年的愛戀，如同遇到了適宜土壤和陽光的藤蔓，瘋狂滋長，纏繞住他整顆心髒，再也無法剝離。
他甚至開始偷偷設想未來，一些模糊的、帶着暖意的畫面，裏面都有傅晏辭的身影。
然而，生活似乎總喜歡在一切看似平穩順遂時，投下一顆意想不到的石子。
近段時間，沈言飛總是感到一種莫名的疲憊。起初，他以爲是前段時間峰會奔波和偶感風寒的後遺症，並未在意。但這種疲憊感持續了將近兩周，不僅沒有緩解，反而有加重的趨勢。而且，他還出現了其他一些細微的變化——食欲變得有些不穩定，偶爾會對某些以前喜歡的氣味感到反感，清晨醒來時，甚至會有一陣短暫的惡心感。
最讓他感到不安的是，他發現自己那股白茶味，似乎變得……不同了一些？雖然依舊清淡，但不再像以前那樣幾乎難以捕捉，反而隱隱透着一種溫潤的、生機勃勃的感覺。
一個隱約的、幾乎被他刻意忽略的念頭，如同水底的暗礁，漸漸浮出水面。
不可能…………怎麼可能？
他試圖說服自己這只是工作壓力導致的亞健康狀態，或者只是季節更替引起的不適。但身體那些持續不斷的、微妙的信號，卻讓他心中的不安與日俱增。
這天早上，沈言飛在浴室洗漱時，那陣熟悉的惡心感再次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他扶着洗手台，幹嘔了幾聲，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
“怎麼了？”傅晏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剛睡醒的沙啞，以及一絲清晰的關切。他不知道何時走了過來，正站在浴室門口，眉頭微蹙地看着他。
沈言飛心裏猛地一慌，連忙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拍了拍臉，強壓下喉嚨的不適感，轉過身，擠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沒事，可能有點胃不舒服。”
傅晏辭深邃的目光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停留了幾秒，沒有立刻說話。他走上前，伸手探了探沈言飛的額頭，確認沒有發熱，然後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紅的眼眶上。
“最近臉色一直不好。”傅晏辭的語氣是陳述，而非疑問，“今天請假，去醫院做個詳細檢查。”
他的決定一如既往的果斷，帶着不容置疑的強勢。
“不用了傅總，”沈言飛下意識地拒絕，心跳得飛快，“真的只是小問題，休息一下就好了……”
“沈言飛。”傅晏辭打斷他，連名帶姓，語氣沉了下來，帶着明顯的不悅，“身體不是小事。”
看着他眼中不容反駁的堅持，以及那深藏其下的擔憂，沈言飛所有推拒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他知道，傅晏辭決定的事情，尤其是在涉及他身體健康的問題上，幾乎沒有轉圜的餘地。
而且……他內心深處，其實也渴望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無論是與否，他都需要知道。
“……好。”他最終低聲妥協。
傅晏辭立刻拿出手機，給陳默打了電話，簡潔地交代了推遲上午行程，並預約私立醫院全面體檢的事情，安排得雷厲風行。
去醫院的路上，車內氣氛有些沉悶。沈言飛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內心充滿了忐忑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
傅晏辭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安，伸出手，覆蓋在他微微顫抖的手背上，掌心溫暖幹燥。
“別怕。”他低聲說，只有簡單的兩個字，卻像是一道穩固的屏障，瞬間撫平了沈言飛大半的慌亂。
他轉過頭，看向傅晏辭冷峻卻堅定的側臉，心中稍安。無論結果如何，至少此刻，他不是一個人面對。
私立醫院的VIP通道安靜而高效。一系列的檢查項目做下來，沈言飛感覺自己像是個被擺弄的木偶。抽血時，當冰冷的針頭刺入皮膚，他下意識地閉了閉眼，傅晏辭就站在他身邊，一只手始終穩穩地扶着他的肩膀。
最後一項是信息素水平和腺體功能的專項檢測。當醫生要求提取他後頸腺體附近的血液和信息素樣本時，沈言飛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他感覺到傅晏辭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所有檢查做完，需要等待結果。他們被請到一間布置雅致的休息室等候。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格外難熬。沈言飛坐在沙發上，低着頭，盯着自己交握的手指，大腦一片空白。
傅晏辭坐在他身邊，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陪着他。他拿起桌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溫水，遞到沈言飛手中。
“喝點水。”他的聲音比平時更加低沉。
沈言飛接過水杯，指尖冰涼。他小口地喝着，溫熱的水流卻無法驅散心底的寒意。
不知過了多久，休息室的門被輕輕敲響，隨後，一位看起來資歷頗深、戴着金絲邊眼鏡的Beta醫生拿着幾張報告單走了進來。
“傅先生，沈先生。”醫生臉上帶着職業化的溫和笑容，但眼神卻透着一絲不同尋常的……恭喜？
沈言飛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幾乎要停止呼吸。他下意識地看向傅晏辭，發現傅晏辭也坐直了身體，目光銳利地投向醫生。
“檢查結果大部分都沒有問題。”醫生先寬慰了一句，然後目光落在其中一張報告單上，語氣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驚喜，“不過，有一項結果……可能有些出乎二位意料。”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然後清晰地說道：“沈先生，恭喜您。……………”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開，沈言飛整個人都僵住了，大腦嗡嗡作響，一片空白。他聽到了什麼？
他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向醫生，又茫然地轉向傅晏辭，嘴唇微微顫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傅晏辭臉上的表情也出現了瞬間的凝固。那雙總是深邃平靜的黑眸裏，清晰地掠過一絲震驚，但那震驚消失得極快，隨即被一種更加復雜的情緒所取代——有愕然，有難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種沈言飛從未見過的、如同暗流般洶涌的……悸動。
醫生似乎對兩位準父親見怪不怪了。他笑着補充道：“二位的信息素匹配度應該相當理想，這算是一個……嗯，美麗的意外。”
美麗的……意外？
沈言飛依舊處於巨大的沖擊中，無法回神。他下意識地撫上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一個屬於他和傅晏辭的孩子？
這個認知太過震撼，讓他一時間無法消化。
傅晏辭率先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他深吸一口氣，伸手，緊緊握住了沈言飛冰涼顫抖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指骨，但那疼痛卻奇異地讓沈言飛混亂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一些。
“情況……穩定嗎？”傅晏辭開口，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但他的問題卻直指核心，沉穩得不像剛剛得知這樣一個爆炸性消息的人。
“目前來看，胚胎情況良好，”醫生翻看着報告，專業地回答道，“不過，…………………。”
傅晏辭認真地聽着，目光深沉，下頜線繃得有些緊。他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醫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包括補充葉酸、合理飲食、避免勞累和精神壓力等等，然後才將報告單留給他們，起身離開。
休息室裏，再次只剩下他們兩人。
空氣仿佛凝固了。
沈言飛依舊呆呆地坐在那裏，手指無意識地蜷縮着，感受着傅晏辭掌心傳來的、幾乎有些燙人的溫度。他抬起頭，望向傅晏辭，眼神裏充滿了茫然、無措，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弱的希冀。
傅晏辭也正看着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同望不見底的寒潭，裏面翻涌着太過復雜的情緒，沈言飛一時難以分辨。
良久，傅晏辭抬起另一只手，動作有些僵硬地，輕輕撫上沈言飛的臉頰，指腹擦過他不知何時變得溼潤的眼角。
他的動作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
然後，沈言飛聽到他用一種極其低沉、仿佛壓抑着巨大波瀾的嗓音，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問道：
“言飛……我們，要這個孩子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