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棲苑”三個鎏金大字,在夕陽的餘暉下閃爍着冰冷而矜持的光澤。林序隔着車流不息的街道,如同一個耐心的獵手,靜靜觀察着這片看似平靜,實則可能暗藏殺機的巢穴。
直接闖入是愚蠢的自殺行爲。他需要情報,需要了解這片鋼筋水泥森林的內部結構,需要知道哪一扇窗戶後面,囚禁着正在燃燒的陸知遙。
循環,此刻成了他最強大的武器。他擁有無限試錯的機會。
新的循環開始,林序沒有再浪費時間進行外圍詢問。他直接驅車來到“雲棲苑”附近,將車停在一個不起眼但視野良好的位置。他準備了高倍望遠鏡、長焦鏡頭,甚至從一個電子產品市場弄來了一個簡易的信號嗅探器(他知道這很粗糙,但或許能捕捉到異常)。
他像一個真正的偵探,或者說,像一個潛伏的特工,開始了對目標區域的系統性監視。
第一天(在新的循環中),他專注於記錄。記錄安保人員的換班時間、巡邏路線,記錄車輛進出規律,記錄小區各棟樓的人員出入情況。他發現“雲棲苑”的安保級別極高,非業主進入需要嚴格登記並由業主確認,圍牆上的監控攝像頭幾乎無死角。
第二天,他嚐試靠近。他僞裝成快遞員,拿着一個空包裹試圖進入,被警惕的保安攔下,要求提供具體房號和業主姓名,他只能悻悻離開。他嚐試從小區外圍尋找可能的漏洞,比如排水管道、監控盲區,但都無功而返。這裏被設計得像一座堡壘。
第三天,他改變策略,將重點放在小區住戶上。他在早晚高峰期,守在車庫出口附近,用長焦鏡頭拍攝進出車輛的車牌和駕駛員,希望能找到與陸知遙相關的線索。然而,車輛信息同樣難以追查。
時間在一次次失敗的嚐試中流逝。雖然循環可以重置時間,但林序內心的焦灼卻在不斷累積。每一次醒來,他都會第一時間撥打陸知遙那個號碼,永遠是關機狀態。那微弱的“滴滴”聲和她的喘息,如同噩夢,縈繞不散。
他意識到,常規的監視和潛入手段,在“門徒”可能存在的反制措施面前,效果有限。他需要一個突破口,一個能從內部了解“雲棲苑”,甚至了解陸知遙過去的人。
一個念頭浮現在他腦海——陸知遙的過去。周教授提到過她可能與警校的某個懸案有關。或許,答案並不在“雲棲苑”的現在,而在她未被完全抹除的過去裏。
在新的循環中,林序暫時撤離了“雲棲苑”,將目標轉向了陸知遙的母校——那所著名的警察學院。
學院位於城市另一端,氣氛與“雲棲苑”截然不同,充滿了年輕的朝氣和嚴格的紀律感。林序以“校友回國探訪”(他稍微僞裝了年齡和氣質)和“撰寫犯罪心理學人物專訪”爲由,很容易地進入了校園。
他沒有直奔行政樓查詢檔案(那太引人注目),而是來到了教職工活動中心。時間已是下午,一些退休的老教授正在那裏下棋、看報、喝茶閒聊。這裏往往是信息最流通,也最不設防的地方。
林序買了幾包好煙,湊到一群正在討論往年案件的老教授旁邊,耐心地聽了一會兒,然後適時地遞上煙,加入了談話。他表現得像一個對警校傳奇案件充滿好奇的後輩,話題逐漸引向了那些涉及心理側寫、富有神秘色彩的未解懸案。
“要說神秘的案子,哎,老秦當年帶的那幾個學生裏,不就出過一檔子事嗎?”一個滿頭銀發的老教授吸着煙,感慨道,“好像……是姓陸的一個女娃娃,天賦好得嚇人,可惜了……”
林序的心猛地一提,表面卻不動聲色:“哦?秦教授的學生?姓陸?是叫陸知遙嗎?我好像聽人提起過,說她後來成了很厲害的側寫師。”
“對,就是她!”另一個教授接過話頭,壓低了聲音,“那事兒邪門得很。當時他們小組搞一個什麼課題,好像跟……跟一個國外流傳進來的什麼邪教符號有關。結果,課題沒做完,老秦就……就瘋了!好好一個人,現在還在療養院呢。那幾個學生,也都轉了方向,那個陸丫頭,後來也調走了,具體去了哪兒,沒人清楚。”
“瘋了?”林序適當地表現出驚訝和好奇,“因爲一個課題?什麼符號這麼邪門?”
“記不清咯,”老教授擺擺手,“好像是個像齒輪又像鑰匙的玩意兒,紅色的,看着就瘮人。老秦出事前,嘴裏就一直念叨着什麼‘門’……‘觀察’……唉,都是過去的事了。”
齒輪?鑰匙?紅色的符號!Ψ!
林序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同一個符號!陸知遙早在警校時期,就已經接觸到了“門徒”!
他強忍着激動,小心翼翼地問:“那位秦教授,現在在哪家療養院?作爲後輩,真想去探望一下。”
老教授看了他一眼,報出了一個郊區的療養院名字。“去看看也好,唉,就是去了也沒什麼用,他誰也不認識了,整天就對着空氣畫畫,畫來畫去都是那個鬼畫符。”
離開警校,林序立刻驅車前往那家位於郊區的療養院。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的心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灼熱。他感覺自己正在接近一個被塵封的核心秘密。
療養院環境清幽,但彌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衰敗混合的氣息。林序很容易就找到了秦教授的病房。透過門上的玻璃窗,他看到一位頭發花白、身形枯槁的老人,背對着門口,坐在窗前,佝僂着身子,正拿着一支蠟筆,在鋪在地上的白紙上專注地塗畫着。
林序輕輕推門進去。老人毫無反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他慢慢繞到老人身側,目光落在那張白紙上。
只一眼,林序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紙上,用紅色蠟筆反復塗抹、勾勒的,正是那個他已經無比熟悉的、結構精密的Ψ紋章!但與凶手手腕上的略有不同,這個符號的細節更加繁復,在核心的“Ψ”周圍,環繞着更多細小的、如同鍾表機芯般的齒輪和鎖鏈圖案,透着一股更古老、更不祥的氣息。
而更讓林序頭皮發麻的是,在圖案的下方,秦教授用顫抖而歪斜的字跡,反復寫着一句話:
【她既是鑰匙,也是鎖……錨點已成,輪回不止……】
鑰匙?鎖?錨點?
林序猛地想起陸知遙在電話裏那句——“保護錨點才是關鍵!”
周教授的理論,秦教授的瘋語,陸知遙的遺言(他寧願那是遺言)……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腦中瘋狂碰撞。
他蹲下身,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平和:“秦教授,您說的‘她’,是陸知遙嗎?她到底是什麼的鑰匙?又是什麼的鎖?”
秦教授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他的眼神空洞,沒有焦點,臉上布滿深刻的皺紋。他看了林序好幾秒,仿佛在辨認什麼,然後,他那幹裂的嘴唇嚅動着,發出如同砂紙摩擦般的聲音:
“影子……藏在光裏……”
“你看不見她……她……無處不在……”
說完,他不再理會林序,重新低下頭,用紅色的蠟筆,更加用力地、幾乎要戳破紙面地,一遍又一遍地描畫着那個詭異的符號。
林序站在原地,療養院窗外的夕陽正好照射在秦教授佝僂的背上,也照在那滿地的、血紅色的Ψ符號上,形成一種詭異而恐怖的畫面。
“影子藏在光裏……無處不在……”
他低聲重復着這句讖語般的話,一股比面對凶手時更深沉、更廣泛的寒意,悄然包裹了他。
陸知遙,你到底是什麼?而囚禁你的,又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