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墨荷很有韻味，是幅好畫，喜歡嗎？買一幅送給你。”
“不用了，禮物買給哥哥就行。”
舒母爲這麼懂事的女兒感到心疼。
秦家到底比不上舒家，以爲秦高霏是花錢束手束腳慣了，要是從小養在自己身邊，她絕不會讓自己女兒養成怕花錢的習慣。
舒母一語定奪:“給他買禮物和給你買又不沖突，媽媽想給你買就收下。”
秦高霏不是怕花錢，單純是不感興趣，喜歡畫的是舒邇，所以舒母潛意識覺得她也喜歡。
本還想拒絕，秦高霏突然抬眼看見舒邇的身影。
舒邇已經沒再看她們，自顧自挑選藏品，打算等她們聊完再過去打招呼。
秦高霏收回視線，音量適中，笑一笑:“謝謝媽。”
舒母溫柔地握握她的手。
“小邇？”也就是在這時候看見對面的人。
舒邇正和店長交涉，聞聲放下手中的東西，走近，微微頷首:“媽。”
舒母驚訝後恢復平靜，拉過她的手:“是沒想到你也在這裏，一個人？”
舒邇點頭:“我給哥買禮物。”
舒忌柏就喜歡收集各種舊藏品。
舒母心軟:“也不叫媽陪你一起。”
舒邇:“沒事的。”
秦高霏忽然插一句:“你老公呢？他怎麼不陪你來？”
舒邇如實說:“他工作忙。”
她每次找他，他不是在聊工作，就是正在工作。
舒母體貼道:“男人拼事業是好事，但家庭也要兼顧，回家說說他，別忘了家庭，多陪陪你。”
舒邇不想延伸這個話題，隨口敷衍。
果然，舒母下一句:“要不然這件事讓媽媽來，什麼時候帶他回家吃頓飯？媽來幫你立個下馬威。”
舒邇直說:“媽，這件事就不用你們操心，我丈夫約了和哥見面，他父母那邊，改天等他有時間會帶我去拜訪。”
話裏的意思不言而喻。
舒母神情僵了僵，本來就不是親生父母，比起他們，舒忌柏跟她最親，這事輪不到他們也正常。
見無果，隨即切換到下一個話題:“小邇啊，你不是在盛譽工作嗎？高霏最近正考慮轉行做建築設計，你經驗豐富，有時間多教教她，這樣她也能少走些彎路。”
舒邇緘默片刻，和秦高霏無聲對視。
秦高霏挽上舒母的胳膊:“不用了媽媽，舒邇每天工作那麼忙哪有時間教我。”
舒母皺了皺眉。
舒邇開口:“對，我沒時間，隔行如隔山，我就是教了她也不一定能聽懂。”
秦高霏眼皮抖了抖。
舒邇看她，笑容得體:“設計吃天賦，要不然很容易碰壁，我建議你還是先認真考慮一下再選擇這份職業。”
意指不是什麼人都能來分一杯羹。
秦高霏和她是同專業，但秦高霏其實並不喜歡設計，選擇這個專業也只是爲了討養父母歡心，後來發現設計實在沒天賦，考研後轉了其他專業。
逛完古董店，舒邇婉拒了舒母吃飯的邀請，獨自提着買的老唱片走出店門。
她把東西小心放在車的後座，坐回駕駛位，整個人陷進座椅躺靠着。
閉上眼睛。
無數蒙塵的畫面涌回腦海。
七歲那年，舒母舒父走來，溫柔地揉着她的腦袋，問她願意跟他們回家嗎？
她當時真的很開心，很開心。
緊緊抱着舒父的大腿，生怕一鬆手他們就會消失。
孤獨的島嶼有了依靠，怎麼會不開心？
畫面跳轉到下一幕。
她從小就喜歡畫畫，某天她把練習無數個深夜的畫作送到舒父面前，希望得到表揚。
哪怕一句“不錯”也心滿意足。
還記得她滿懷期待送上，舒父只是淡淡瞥過一眼，說工作忙，答應她休息過後明天再看。
等到明天，那幅畫還原封不動放在原處。
第三天，第四天……
她認爲舒父只是忘了，於是小心翼翼地去提醒，得到的話卻還是那句“工作忙，明天再看。”
後來她把畫拿了回去。
又是下一幕。
成年的那天，舒父舒母難得陪她出門吃飯，飯後去到一家畫廊，她駐足在一幅水墨畫前，舒父提議買給她當做生日禮物。
舒母卻把舒父拉到一旁說了什麼，這事便這麼作罷。
舒邇本來就沒有讓他們花錢的打算。
後來她用攢下打零工的錢偷偷買下。
在高考結束填志願那天，這幅畫被舒母發現，她拿着畫到舒邇面前，語重心長說:“設計這條路很難的，不適合你，聽媽媽的話，你應該把心思放在一條更加穩定的路上。”
大概舒母到現在都不知道。
這一句話，瞬間擊碎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驕傲和自信。
好在她最後還是堅持了下來。
無所謂了，本來就是不屬於她的東西。
何況他們本就不欠她什麼，沒理由對她好。
世界上又不缺對她好的人。
她的人生好過大半的人，沒什麼可惜的。
但就是……
很難過。
是她期待值太高了嗎？所以失落感才會這麼大。
思緒被手機震動聲拉回。
是快遞的取件短信。
舒邇支起身，手機微薄的白光打在臉上，手指滑動屏幕，在通訊錄裏翻翻找找。
最終目光在“舒忌柏”三個字上停留。
那天舒忌柏一定是聽見了她和秦高霏的對話，不知道他會怎樣想。
但有一點她很確定。
舒忌柏不會誤解她。
不過因爲閃婚的事，舒忌柏到現在還在生她的悶氣，不知道會不會接她電話。
她準備先打電話給譚卿洳探探口風。
譚卿洳是舒忌柏的未婚妻，一樣是商業聯姻，但卻是少有處出感情的聯姻對象，現在兩人如膠似漆，恨不得每天都黏在一起。
至於還沒結婚的原因。
舒忌柏認爲結婚是很慎重的事，得經過各方面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才能做出的決定。
可結婚本身就是一件沖動的事。
不是嗎？
當然前提在於你是否自願。
電話接通，譚卿洳的聲音傳來:“喂，舒邇，打電話給漂亮姐姐幹嘛呀？”
自從舒邇見她第一面就看呆了誇好漂亮，譚卿洳就一直自稱自己是漂亮姐姐。
舒邇笑說:“當然是想你啦。”
“行了，別嘴貧啊。”譚卿洳猜到她的來意，“忌柏不接你電話？”
“沒，我還沒給他打呢。”
“怎麼？怕啊，他就在我身邊，幹脆我直接把手機遞給他。”
“別！我就是想先問問，我哥怎麼樣了？還在生氣嗎？”
“氣着呢，昨晚一個勁逮着我做俯臥撐，搞得我現在腿都打不直。”
“俯臥撐？”
黃腔開慣了，意識到少兒不宜，譚卿洳打岔:“別怕昂，難不成你哥還能吃了你？就算他真要吃，也得先經過我同意知道嗎？”
“還是算了，我還沒做好再被罵一頓的準備。”
“他要敢罵姐給你撐腰，算了，這事還是看你自己，那等他氣消了我通知你一聲。”
“那就謝謝漂亮姐姐啦～”
“客氣，對了，你結婚那事，別管其他人說什麼，姐姐無條件支持你昂，做你自己就行。”
“好～”
手機屏幕熄滅，舒邇笑了笑， 前傾疲憊地趴在方向盤上。
靜待片刻後。
無盡的孤寂不可控地再次籠罩而上。
沈復汀的消息就是在這時候彈出來。
聽到震動聲，舒邇動了動手指，坐正身再次拿起手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