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江寧晚語塞,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是了,這裏是寧國公府,是連皇子都要忌憚三分的地方。她孤身一人闖進來,就如同羊入虎口,是生是死,全憑他一念之間。
“帶下去。”
謝景淵揮了揮手,仿佛趕走一只聒噪的蒼蠅,便又重新懶懶地靠了回去,閉上了眼睛,似乎連多看她一眼都覺得費神。
“世子!”
江寧晚還想再說什麼,兩名護衛已經一左一右地“請”了上來。他們並未觸碰她,只是那鐵塔般的身形和冰冷的眼神,就足以讓她明白,任何反抗都是徒勞。
她死死盯着那個閉目養神的男人,幾乎要將他的模樣刻進骨血裏。
很好,謝景淵。
她記住了。
前有豺狼林逾白,後有猛虎謝景淵。她江寧晚的命,怎麼就這麼難!
被“請”出書房,冰冷的雨絲夾着寒風撲面而來,江寧晚打了個寒顫,瞬間清醒了許多。她被帶到了一處極爲雅致的院落,名爲“聽雨軒”。
屋內的陳設精美,熏香是上好的沉水香,桌上還備着熱茶和幾樣精致的糕點。這哪裏是囚室,分明是待客的上房。
“江小姐,請吧。世子吩咐了,您有任何需求,只管吩咐下人。”護衛面無表情地說完,便退了出去,隨着“吱呀”一聲,門被從外面關上了。
緊接着,是落鎖的聲音。
江寧晚沖到窗邊,只見院外多了四名帶刀的護衛,將小小的院子圍得如鐵桶一般。
她一顆心,徹底沉了下去。
她頹然地坐倒在椅子上,腦中一片混亂。謝景淵到底想做什麼?他扣下自己,難道是想等秦大人對江家動手後,他再坐收漁翁之利?
這個念頭一出,讓江寧晚不寒而栗。
若真是如此,那這個謝景淵的心機之深,手段之狠,比林逾白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不對......
江寧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一遍遍回想剛才書房裏的一幕幕。謝景淵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
他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太鎮定了。仿佛她說的那些足以掀起朝堂巨浪的消息,在他看來,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
他若是真想置身事外,大可以直接將她趕出去,任她自生自滅。何必多此一舉,冒着得罪江家的風險將她軟禁?
除非......
除非他早已知曉一切,並且已經有了自己的部署。而她的出現,是一個意外,一個不受控制的變數。他怕她亂跑,會打亂他的計劃!
這個想法,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江寧晚腦中的迷霧。
她霍然起身,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如果真是這樣,那說明謝景淵和秦大人確實是死對頭,他有對付秦大人的動機和計劃。那她江家,暫時就是安全的!
至少,在謝景淵的計劃收網之前,秦大人不敢輕舉妄動,否則就是打草驚蛇。
想通了這一層,江寧晚緊繃的心弦稍稍鬆懈了幾分。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不甘。
她不想把家族的命運,寄托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計劃上。她要自己掌控一切!
她不能就這麼被關着!
......
與此同時,主院書房。
謝景淵睜開了眼睛,眸中哪裏還有半分病氣,只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世子。”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側,單膝跪地。
“都安排好了?”謝景淵淡淡地問,聲音裏再無那刻意裝出來的虛弱。
“回世子,都安排好了。暗衛已經盯緊了秦府和林逾白,您讓查的江家與秦黨勾結的‘證據’,也已查明是僞造,源頭指向了戶部侍郎趙謙,他是秦黨的人。”
謝景淵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很好。”他端起桌上已經涼透的茶,一飲而盡,“既然魚餌已經備好,那就該下鉤了。傳令下去,讓大理寺的人今晚就動手,以查抄私鹽的名義,去趙謙的別院‘做客’。”
“是!”黑影領命,又遲疑了一下,“那......西廂那位?”
提到江寧晚,謝景淵的眼神閃過一絲復雜。
那女人......像只被逼到絕路的小野貓,明明怕得要死,卻還敢伸出爪子撓人。那雙眼睛,亮得驚人,裏面燃燒着不惜一切的火焰。
有趣,實在是太有趣了。
“她太吵了。”謝景淵淡淡地評價,“讓她在裏面好好待着,別讓她出來壞了我的事。若是讓她跑出去,再去求什麼李尚書、王侍郎,我這盤棋,可就亂了。”
他的計劃環環相扣,不容許任何一點偏差。這個女人是一顆不穩定的棋子,最好的方法,就是將她從棋盤上暫時拿開。
“屬下明白。”黑影應聲,身影一閃,便消失在夜色中。
書房裏,又恢復了寂靜。
謝景淵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被風雨摧殘的芭蕉葉,腦海裏卻浮現出江寧晚那雙倔強的眼睛。
他低低地笑了。
江家,皇商......本是他計劃裏可有可無的一環。
但現在,他改主意了。
·
次日,天色微亮,金鑾殿內已是肅穆無聲。
文武百官分列兩側,垂首靜立,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龍椅上的永安帝神色淡淡,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扶手,目光掃過下方,像是在審視一群馴順的羔羊。
果不其然,早朝剛開始,就有一位御史出列,手持玉笏,聲色俱厲。
“臣,都察院御史劉誠,有本啓奏!”
他聲音洪亮,帶着一股子言官特有的剛正,或者說,是不知死活。
“臣要彈劾寧國公世子謝景淵,德行有虧,罔顧禮法,於深夜強搶臣妻,穢亂朝綱!”
“強搶臣妻”四個字,如同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面,整個金鑾殿瞬間嗡然。
官員們紛紛抬眼,交換着震驚又夾雜着幸災樂禍的眼神。
寧國公府,謝景淵,這個名字在大理寺是閻王的代名詞,在朝堂上卻是皇帝用來平衡各方勢力的最鋒利的一把刀。
多少人想抓他的錯處,都無從下手,沒想到今日竟被人揪住一個風月場上的把柄。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秦大人站在武官前列,眼觀鼻鼻觀心,嘴角卻若有若無地勾起一抹弧度。
他袖中的手早已緊緊攥着,指節泛白。
成了。
只要坐實了這個罪名,謝景淵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
一個失德的世子,還拿什麼跟他鬥!
他要的就是謝景淵身敗名裂!
龍椅上的永安帝停下了敲擊的動作,眼神終於有了些許波動。他看向隊列中那個鶴立雞群的身影,聲音聽不出喜怒:“謝景淵,你可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