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沙……沙……”

金屬摩擦皮革的聲音,緩慢、穩定,帶着一種磨蝕人心的冰冷質感,在死寂的走廊裏被無限放大。聲音的來源並非鏡子內部,而是真切地來自阿飛身後的走廊深處!

鏡中的“老刀”依舊背對着,但那摩擦聲卻近在咫尺。阿飛瞬間明白了——鏡子映照的是他身後的景象!那個擦刀的老兵,就在他身後的走廊裏!

極致的恐懼像冰水灌頂,但求生欲卻在這一刻壓倒了僵硬。白瑾瑜訓練時的低吼在腦海中炸響:“怕就死!動起來!”

阿飛沒有回頭——他記得不能注視的警告。他用盡全身力氣,向側面猛地撲倒,同時右手死死攥住了懷裏的銅哨,含進嘴裏!

“嘭!”他重重摔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左臂的石膏與地面撞擊發出悶響,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但也就在他撲倒的瞬間,一道銳利的破空聲幾乎貼着他的頭皮掠過!

餘光瞥見,一把閃着幽暗寒光的、樣式老舊但刃口雪亮的手術刀,擦着他剛才站立位置的牆壁劃過,在牆皮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劃痕。

一個穿着洗得發白、領口磨損的舊軍裝的身影,就站在他剛才位置的三步之外。身形佝僂,但站得筆直如鬆。他低着頭,大部分臉藏在軍帽的陰影下,只能看見一個線條冷硬的下巴和緊抿的嘴唇。他的右手正緩緩收回,指間捏着那把剛剛擲出、此刻又詭異地回到他手中的手術刀,左手拿着一塊暗紅色的皮革,繼續着那“沙……沙……”的擦拭動作。

他沒有看阿飛,仿佛剛才那一刀只是撣去灰塵般的隨意。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在手中那把刀上。

阿飛的心髒快要跳出嗓子眼。他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屏住了。銅哨含在嘴裏,鹹腥的鐵鏽味彌漫開來,但他不敢吹。白瑾瑜說過,這東西是喚醒神智的,對眼前這個明顯不是“恍惚”狀態的存在,吹響可能意味着挑釁或標記。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老刀就站在那裏,擦着他的刀,仿佛阿飛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家具。

不能一直僵持!阿飛的大腦瘋狂運轉。姐姐說過,老刀擦刀時不能打斷,也不能被注視超過三秒。自己剛才應該沒看夠三秒,而且現在趴着,根本沒看他。那麼,現在是不是可以……慢慢移動,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他嚐試着,用沒受傷的右手和雙腳,極其緩慢、輕微地向旁邊的病房門方向挪動。動作慢得像蝸牛,生怕引起一絲空氣流動。

一米……兩米……

距離那扇寫着“重症觀察區”的門還有幾步。只要爬到門邊,或許能打開門進去,或者轉向另一條路。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門框時,老刀擦刀的動作,停了。

“沙”聲戛然而止。

走廊裏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絕對寂靜。

阿飛的動作瞬間僵住,血液仿佛凍結。他感覺到一道冰冷、空洞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背上。

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老刀抬起了頭。軍帽陰影下,露出一雙眼睛。那不是老年人的渾濁,而是一種……毫無生氣、如同兩口深井般的空洞。沒有任何情緒,沒有好奇,沒有殺意,只有一片虛無的“注視”。

他開口,聲音幹澀沙啞,像是很久沒說過話,又像是許多聲音的粗糙混合:

“生面孔……病歷呢?”

他說話了!不是直接攻擊!林秋月姐姐提到過,“詢問”或“困惑”的表情瞬間!

阿飛的心髒狂跳,幾乎要炸開。他不敢回答,因爲他沒有“病歷”。他顫抖着,用盡全身力氣,將一直緊握在左手(藏在身下)的MP3按下了播放鍵——裏面只有那段古琴安神曲。

空靈、舒緩、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古琴音,從微型揚聲器裏流淌出來,在這死寂恐怖的走廊裏顯得詭異而突兀。

老刀空洞的眼神,幾不可察地波動了一下。那並非被音樂安撫,更像是……被某種“不協調”的東西幹擾了判斷。他的目光從阿飛身上移開,似乎側耳“聽”了一下那琴音,眉頭極其輕微地蹙起,露出一種近乎“困惑”的神情。

就是現在!

阿飛不知道外婆的錦囊具體怎麼用,但他記得姐姐說“給他看一眼”。他用還能動的右手,以最快的速度,從貼身內袋裏掏出那個小小的、用紅繩系着的錦囊,高舉過頭,將錦囊的正面(繡着模糊花紋的那面)朝向老刀的方向!

錦囊本身並無特異光芒,但在它出現的刹那,老刀那空洞的眼神猛地一縮!他臉上那種非人的空洞感如潮水般褪去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雜的、混合着痛苦、驚愕、追憶的劇烈情緒波動!他的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說什麼,手中的手術刀和擦刀皮“啪嗒”掉在地上。

他上前一步,似乎想看得更清楚。

阿飛趁機,用盡全力向旁邊一滾,撞開了那扇“重症觀察區”的門,連滾爬爬地跌了進去,反手用背頂住門!

門外,沒有腳步聲追來。只有一聲悠長、痛苦、仿佛穿越了數十年時光的嘆息,隱隱傳來,然後漸漸遠去。

“沙……沙……”的摩擦聲,再次響起,但這一次,是朝着遠離的方向,慢慢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阿飛背靠着門滑坐在地,渾身被冷汗浸透,左臂劇痛,右手抖得無法控制,牙齒都在打顫。但他活下來了。他用姐姐給的信息、白哥的訓練、還有那枚錦囊,從那個恐怖的存在眼前,撿回了一條命。

他摸出銅哨,緊緊攥在手裏,仿佛這樣才能汲取一點力量。他不敢久留,掙扎着站起來,打量這個“重症觀察區”。

這裏比外面更加昏暗,空氣混濁,有一種長期封閉的悶濁氣味。兩邊是一個個用鐵柵欄封死的隔間,裏面黑洞洞的,看不清有什麼。走廊盡頭,似乎有微弱的紅光閃爍。

阿飛不敢深入,他需要盡快離開這個區域,尋找其他人,或者至少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角落。他注意到旁邊一個隔間的鐵柵欄門似乎沒有鎖死,虛掩着。他小心地推開門,裏面空間很小,只有一張鐵床,床上似乎蜷縮着一個人影,背對着門口,一動不動。

阿飛屏住呼吸,正準備退出去,床上那個人影突然發出了聲音,是一個小男孩虛弱、帶着哭腔的聲音:

“媽媽……是你嗎?我聽話了……藥我都吃了……什麼時候能見到媽媽?”

204房,陳默?阿飛一愣,這不是洪石在找的那個病人嗎?怎麼會在重症觀察區?

他猶豫了一下,想起洪石似乎很在意這個線索。他壓低聲音,對着裏面說:“我……我不是你媽媽。你叫陳默嗎?”

床上的身影猛地轉過來——那是一張瘦得脫形、眼窩深陷的男孩的臉,大約七八歲年紀,但眼神裏有一種不正常的空洞和依賴。他看見阿飛,沒有害怕,反而露出急切的神色:“你知道我媽媽?她來了嗎?”

“我……”阿飛不知該如何回答,“你媽媽……可能晚點來。你怎麼在這裏?這是204嗎?”

男孩搖搖頭,指向門外走廊盡頭的紅光:“他們……帶我來的。說這裏離‘喂飯的地方’近……媽媽會從那裏出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又開始渙散。

喂飯的地方?阿飛順着男孩指的方向看去,那紅光……似乎是從一個向下的通風口柵欄裏透出來的,隱約還帶着那股地下的“嗡”聲。

這裏,似乎離地下區域非常近!

阿飛心中警鈴大作。他必須馬上離開,並把這裏的位置和信息告訴洪石和林秋冥!

他退出隔間,輕輕帶上門。男孩沒有再說話,重新蜷縮起來。

阿飛辨認了一下方向,朝着與老刀離開相反的方向,輕手輕腳地快速移動。他需要找到向上的樓梯,或者任何能聯系到隊友的方法。

洪石找到了204病房。門虛掩着。

他先透過門縫向內看去——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床,一個床頭櫃。床上被褥凌亂,但沒有人。房間裏有一種淡淡的、甜膩的腐臭味。

他推門進去。房間很普通,但徽章視野中,這裏殘留的“個人執念”能量異常濃厚,幾乎凝成實質的灰霧,縈繞在床頭和牆壁上。特別是床頭櫃上,放着一個鐵皮餅幹盒,盒子上面的執念能量最爲集中。

洪石戴上手套(工具鉗附帶),小心地打開餅幹盒。

裏面沒有餅幹,只有一堆雜亂的東西:幾顆彩色的玻璃彈珠、一個生鏽的陀螺、幾張皺巴巴的糖紙,還有……一本薄薄的、用線裝訂的簡陋畫冊。

畫冊是孩子稚嫩的筆觸,畫着一家三口,然後是媽媽離開,孩子被穿白衣服的人帶上車,來到一座大樓(依稀是療養院),後面是重復的打針、吃藥、隔着窗戶看天空……最後一頁,用歪歪扭扭的字寫着:“媽媽說,好好聽話,病好了就來接我。我每天都在聽話。媽媽,你什麼時候來?”

陳默的執念,就是對母親的等待。這種單一、強烈、持續的執念,確實可能形成一個相對穩定的“錨點”。

洪石正思考着,房間裏的溫度突然下降了幾度。他猛地回頭,只見房間門口,不知何時站着一個模糊的、半透明的小男孩身影,正眼巴巴地看着他手裏的畫冊。

是陳默的“回響”!

小男孩的“回響”沒有攻擊性,只是伸出手,指向畫冊,又指向門外走廊的方向,不斷重復着一個口型:“媽媽……下面……”

“下面?”洪石追問,“你媽媽在下面?地下?”

小男孩的“回響”用力點頭,然後身影開始變淡,仿佛能量不足以維持。在消散前,他再次指向床頭櫃的餅幹盒,然後徹底消失。

洪石立刻檢查餅幹盒內部。在那些玩具下面,盒底似乎有一層夾板。他撬開夾板,下面赫然壓着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面是成年人的潦草字跡,看起來是偷偷寫下的:

“小默,如果看到這張紙條,媽媽可能來不了了。別怪媽媽。這醫院下面有吃人的東西,院長他們不是在治病,是在喂它!媽媽試過舉報,但他們勢力太大。如果有一天你能離開,記住,千萬別再回來!也別相信任何穿白大褂說要帶你去‘下面檢查’的人!永遠愛你。——媽媽,1985.3.18夜”

3月18日!大火前三天!陳默的媽媽知道了真相,試圖揭發,但顯然失敗了。她很可能已經遭遇不測。而陳默被轉移到重症觀察區,恐怕不是因爲病情加重,而是因爲……他成了“喂食”的候選?

洪石感到一陣寒意。療養院在1985年大火前,果然在進行着以病人“喂養”地下存在的勾當!哥哥洪磊提到的“樣本零號”、“閘門協議”,很可能就與此相關!

這裏(204房)雖然執念濃厚,但關聯着如此悲慘的真相和潛在的“喂養”通道,絕非穩定的錨點之選。必須盡快找到其他點。

他收好紙條,準備離開204房。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外面走廊傳來急促但輕巧的腳步聲,還有壓抑的喘息。

他立刻閃身門後,握緊殘破妝鏡。

腳步聲在門口停下,一個壓得極低、帶着驚恐的聲音響起:“洪……洪哥?是你在裏面嗎?我是阿飛!”

林秋冥在主走廊徘徊。鍋爐房暫時不能回去,那個無臉維修工太危險。他需要新的方向。

他嚐試再次感應隊友。白瑾瑜的方位依然在下方,且更加深入,信號微弱但穩定,似乎沒有遭遇激烈戰鬥。洪石和阿飛的感應……似乎有了變化?洪石的感應變得清晰了一些,而且……好像和阿飛的感應靠近了?他們在匯合?

這是個好消息。如果他們倆能匯合,生存幾率和探索效率都會提高。

那麼自己呢?是去三樓探查雜物間,還是嚐試向下與白瑾瑜匯合?或者,去尋找洪石和阿飛?

徽章傳來微弱的悸動,不是指向隊友,而是指向他自己懷裏的某個東西——是那面殘照鏡(仿品)。它似乎在微微發熱,對這個環境產生了某種“渴望”或“共鳴”。

使用它?代價是看到悲傷記憶。但也許,在這裏,它能映照出關鍵的場景碎片?

林秋冥權衡利弊。預覽任務時間有限,信息至關重要。他需要找到穩定點,也需要了解療養院的運作機制。殘照鏡可能提供線索。

他找到一個相對隱蔽的牆角(避開病房觀察窗),背對可能來人的方向,取出了殘照鏡。

鏡子入手冰涼,但鏡面中心卻有一點微溫。他集中精神,將一絲意念注入鏡中,同時低聲念出趙三爺教的簡短口訣(主要起心理暗示作用)。

鏡面如水波般蕩漾開來,模糊的銅鏡表面開始變得清晰,映照出的卻不是他此刻所處的走廊,而是一段快速閃過的、無聲的黑白畫面碎片:

畫面一: 深夜,安靜的病房走廊。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背影)和一個穿舊軍裝的老者(老刀?側臉)站在一扇鐵門前低聲交談。醫生將一份文件遞給老者,老者接過,沉默點頭。鐵門後傳來輕微的抓撓聲。

畫面二:一個昏暗的、布滿儀器的房間(地下?),幾個模糊的身影圍着一個躺在台子上、不斷抽搐的人形。人形胸口連接着發光的管線,能量流向深處。其中一人抬手看表,指針指向3:20。

畫面三:燃燒的火焰!視角是從一個狹窄通風口往外看,外面走廊火光熊熊,人影慌亂奔跑。一只手突然拍在通風口柵欄上,留下一個焦黑的手印,然後滑落。一個淒厲的、被火焰吞沒的呼喊(無聲):“小默——!”

畫面到此驟然破碎,鏡面恢復冰冷模糊。

林秋冥猛地收回手,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和惡心,一段不屬於他的、充滿焦灼和絕望的情緒碎片涌入腦海——是那個母親最後呼喊時的情感殘留。他靠在牆上,喘息了幾秒才平復。

信息量巨大:

1. 醫生(可能是院長方的人)與老刀有合作?老刀似乎負責“看守”或“處理”某些東西(鐵門後)。

2. 地下有“能量抽取”儀式,時間在3:20左右(大火是3:21,有聯系?)。

3. 陳默的母親在大火中遇難,很可能就是爲了救兒子或試圖揭露真相。

更重要的是,畫面一展示了老刀和醫生交談的位置——那扇鐵門,似乎在一樓某條偏僻走廊的盡頭。那裏會不會是另一個關鍵點?甚至可能連通地下?

林秋冥有了決定。他要去找到那扇鐵門。一來可以探查老刀的另一個活動點,避開其常駐區域;二來那鐵門後可能隱藏着通往地下或重要區域的路徑;三來,那裏相對偏僻,或許符合“穩定點”的某些特征(比如有特定“存在”長期駐守形成的規則區域)。

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朝着記憶中畫面一裏走廊的大致方位(與鍋爐房方向相對)摸索過去。

通道向下傾斜的角度越來越大,空氣中福爾馬林和血腥味濃烈到幾乎實質化,形成淡淡的紅霧。那沉重的摩擦聲和液體滴落聲也越來越清晰。

白瑾瑜後背的烙印灼痛達到了頂峰,仿佛有烙鐵直接按在骨頭上,但同時,一種奇異的“牽引感”也出現了,不是疼痛,更像是……共鳴。

通道盡頭,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巨大的、天然形成後又經人工粗糙加固的地下洞窟。洞窟中央,是一個直徑超過十米的、深不見底的豎井,井口邊緣鑲嵌着粗大的、鏽蝕的金屬環和鎖鏈,鎖鏈垂入下方黑暗。豎井上方,復雜的金屬支架交錯,懸掛着許多粗大的玻璃管道和電纜,一些管道中還有暗紅色的粘稠液體緩緩流動,滴落進豎井,發出“嘀嗒”聲。那些液體散發出濃烈的血腥和腐敗氣味。

整個洞窟被一種暗紅色的、仿佛來自井底深處的微光照亮,光線搖曳不定,將一切投射出扭曲晃動的影子。

豎井邊緣,矗立着幾個巨大的、布滿儀表和閥門的金屬設備,像是某種老式的工業泵或能量調節裝置。上面的一些儀表指針瘋狂跳動。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豎井旁的一塊相對平整的石台上,擺放着一個約三米長、一米寬的透明培養槽。槽內充滿了渾濁的琥珀色液體,液體中,浸泡着一個難以名狀的生物組織。

那東西像是一個巨大、萎縮、布滿粗大血管和神經節的大腦,又像是一團糾纏的、搏動的內髒聚合體。它的表面不斷鼓起一個個氣泡,又破裂,偶爾會伸出一些短小的、觸手般的肉質突起,無力地拍打着培養槽的內壁。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充滿痛苦和飢渴的精神波動,正從這團組織中散發出來。

“樣本零號”?白瑾瑜立刻想起了洪石哥哥紙條上的詞。

烙印的灼痛和牽引感,正指向這團可怖的組織!他感覺自己後背的皮膚在蠕動,仿佛要脫離身體,飛向那個培養槽!

就在這時,洞窟另一側的陰影裏,傳來齒輪轉動和液壓杆伸縮的聲音。一個穿着肮髒白大褂、戴着防毒面具般呼吸裝置的高大身影,推着一輛金屬推車,從黑暗裏走了出來。推車上放着幾個標有生物危害標志的金屬罐。

那人走到培養槽旁的操作台前,開始操作儀表,調整那些管道的流量。暗紅色的液體注入速度加快,培養槽內的組織微微抽搐,那股飢渴的精神波動變得急切了一些。

白瑾瑜屏住呼吸,躲在入口處的岩石後。他能感覺到,那個操作員身上散發着一種冰冷、非人的氣息,絕不是普通的醫生或研究員。是“觀察員”?還是別的什麼?

他的目光掃過洞窟,尋找可能的“穩定點”或退路。這裏能量狂暴混亂,絕非設錨之處。但那些控制儀器後面,似乎有一個加固的小控制室,門關着。

或許那裏有點什麼?或者,是另一個出口?

他需要更近一點觀察。但那個操作員和那恐怖的“樣本零號”,都是巨大的威脅。

就在他思考對策時,洞窟上方的黑暗裏,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老式廣播的電流雜音,接着是那個呆板的女聲,但這次帶着急促的變調:

“警告……核心區能量過載……‘閘門’協議穩定性下降至47%……重復……警告……請相關人員立即處置……”

操作員猛地抬起頭,看向豎井深處,又看了看瘋狂跳動的儀表。他動作加快,迅速關閉了幾個閥門,然後按下控制台一個醒目的紅色按鈕。

豎井深處傳來低沉的、鎖鏈絞動的轟鳴聲,仿佛有什麼巨大的閘門正在試圖閉合。但那聲音艱澀無比,中間夾雜着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和……一種仿佛無數人哀嚎的、低沉的回響。

“樣本零號”突然劇烈地搏動起來,培養槽內的液體翻騰,一股更加強烈的、混合着痛苦、憤怒和貪婪的精神沖擊席卷整個洞窟!

白瑾瑜悶哼一聲,感覺腦袋像是被重錘擊中,鼻孔一熱,流下溫熱的液體。後背的烙印更是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仿佛要被那精神沖擊從體內扯出!

那個操作員也被沖擊影響,踉蹌了一下,防毒面具後的眼睛(如果有的話)似乎看向了白瑾瑜藏身的方向!

暴露了!

白瑾瑜當機立斷,不再隱藏,從岩石後沖出,不是沖向操作員或培養槽,而是直奔那個角落裏的控制室!那裏可能是唯一的掩體,也可能有控制“閘門”或其他設備的關鍵!

他速度極快,染血的戲台木賦予他超越常人的爆發力。操作員似乎沒料到有人敢直接沖向控制室,愣了一下,才伸手去按控制台上的另一個按鈕。

“咣當!”白瑾瑜撞開了控制室未鎖的門,沖了進去,反手關門上鎖!

控制室內狹窄,只有一面布滿屏幕(大部分黑着或雪花)的牆壁和一個簡易的操作台。屏幕上有一個閃着紅光的界面,顯示着“閘門協議執行狀態:48.2%……47.8%……(持續下降)”以及“樣本零號活性:71%……(持續上升)”。

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操作員試圖開門的聲音。

白瑾瑜背靠着門,劇烈喘息,抹去鼻血。烙印的劇痛在進入這個相對封閉的空間後稍有緩解,但與“樣本零號”之間的那種惡心共鳴依然存在。

他看向屏幕,又看向控制台。一個念頭閃過:如果“閘門”關閉,是否能抑制“樣本零號”?甚至……摧毀這個地下節點?

他不懂這些復雜的儀器,但有些東西,不一定需要懂。

他的目光,落在了操作台下露出的、粗大的彩色電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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