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場裏的氣氛一下子輕鬆活躍起來,大家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一邊笑着議論,一邊收拾着東西,準備收工回去吃飯。
之前那把槍帶來的震撼和沖擊,似乎已經被安安這番天真爛漫的童言童語給徹底消解了。
“老賀,走了走了,去食堂吃飯了,今天炊事班好像燉了豬肉白菜粉條呢!”小李拍了拍賀敬山的肩膀,笑呵呵地招呼着。
賀敬山“嗯”了一聲,卻沒有動。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懷裏的小人兒身上。
安安正抱着他的脖子,小腦袋靠在他的肩頭,因爲剛才說了半天話,小臉蛋紅撲撲的,像個熟透了的水蜜桃,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她那雙清澈見底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裏沒有一絲一毫的玩笑和胡鬧,滿滿的都是認真和真誠。
那是一種孩子獨有的、純粹得不摻任何雜質的眼神。
就在與女兒對視的那一刻,賀敬山的心,猛地顫動了一下。
他看着女兒稚嫩的小臉,看着她眼神裏那份不容置疑的篤定,一個荒唐的念頭,毫無預兆地從心底裏冒了出來。
也許……也許安安說的,是真的呢?
這個念頭一出現,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在他心裏漾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理智告訴他,這不可能。這完全違背了他過去二十多年所學到的所有知識和理論。
可冥冥之中,似乎又有個聲音在他耳邊低語:相信她,相信你的女兒。
他想起了那把被安安用一根線頭“咔嚓”一下就定好尺寸的狙擊槍,想起了它在靶場上那驚豔的表現。
那真的是巧合嗎?
一次是巧合,那兩次呢?
身爲父親,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女兒。安安從小就乖巧懂事,從來不會爲了好玩就撒謊騙人。
剛才她跟“小蛋蛋”聊天,又那麼認真地轉述“小蛋蛋”的話,那副小大人的模樣,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子裏。
他從心底裏,感受到了安安的真誠。
一邊,是同事們的善意調侃和根深蒂固的科學常理;另一邊,是女兒那雙清澈純真的眼睛和一份毫無來由的信任。
賀敬山的心裏,像是進行着一場天人交戰。
最終,那份源於血脈深處的父愛,壓倒了一切。
他願意……再爲女兒“瘋”一次!
哪怕最後證明是錯的,被人當成笑話,他也認了!就當是陪女兒再做一次遊戲好了!
想到這裏,賀敬山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他抱着安安,猛地站直了身體,對着正準備離開的同事們,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沉聲說道:
“等一下!都別走了!”
他這一嗓子,中氣十足,把所有人都給喊愣住了。
大家紛紛停下腳步,轉過頭,不解地看着他。
“老賀,咋了這是?還不餓啊?”老王開玩笑地問道。
賀敬山沒有理會他的玩笑,他掃視了一圈衆人,然後一字一句地宣布道:
“爆破組的人留下,跟我去車間!就按照安安剛才說的,重新做一枚手榴彈出來!”
“什麼?!”
賀敬山的話,就像一顆真正的炸雷,在人群中炸開了鍋。
所有人都愣住了,臉上的笑容僵在嘴角,以爲自己聽錯了。
“老賀,你……你沒開玩笑吧?”小李的眼鏡都快從鼻梁上滑下來了。
“就是啊賀工,這……這不是胡鬧嘛!”
“咱們這都是有指標有任務的,哪能把材料和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勸說着,都覺得他們的賀總工是腦子一熱,跟着孩子一起犯糊塗了。
賀敬山卻只是擺了擺手,表情嚴肅,語氣堅決:“我沒有開玩笑。我是這個項目的總工程師,出了任何問題,我一力承擔!現在,執行命令!”
看着賀敬山那副不容置疑的樣子,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沒辦法,官大一級壓死人。
賀敬山是總工,是他們的頂頭上司,他說的話,就是命令,不能不聽。
於是,一群剛剛才從“玄學”的泥潭裏爬出來、重新擁抱科學的工程師們,只好垂頭喪氣、滿心不情願地跟着賀敬山,又回到了車間。
整個車間裏,氣氛變得異常古怪。
一群國內頂尖的武器專家,圍着一個五歲的小萌娃,完全聽從她的“指揮”。
“安安,你問問小蛋蛋,炸藥要少多少呀?”賀敬山抱着女兒,柔聲問道。
安安把小嘴巴湊到那枚“雷公”手榴彈旁邊,嘰裏咕嚕地“聊”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伸出兩根肉乎乎的手指頭:“爸爸,它說,要拿掉這麼多。”
賀敬山立刻對身邊的技術員說:“記錄下來,裝藥量,減少五分之二!”
技術員嘴角抽搐着,但還是在本子上記下了這個離譜的數據。
“安安,那衣服要薄多少呢?”
安安又湊過去“聊”了一會兒,然後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比劃了一下指甲蓋那麼薄的厚度:“就要這麼薄薄的一點點哦!”
“好!外殼厚度,削減三分之一!”賀敬山再次下令。
就這樣,在一片唉聲嘆氣和無奈的眼神中,大家來來回回地忙活了大半天。
切割、打磨、重新灌裝、封裝……
終於,一枚完全按照安安的說法制造出來的、嶄新的手雷,擺在了工作台上。
這枚新手雷,和旁邊那枚威武雄壯的“雷公”原型彈放在一起,顯得格外“嬌小玲瓏”,明顯小了一整圈。
所有人都圍着它,嘴上雖然沒說什麼,但心裏都跟明鏡似的。
別的不說,就單單這體型,這分量……
他們打死也不相信,這個“瘦身版”的小個子,威力能比那個“肌肉猛男”還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