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維爾德大學是位於北美的頂尖藝術院校之一。
在聖馬丁學院的推薦下，她獲得爲期三年的碩士資格。
她本來打算，等二十歲生日那天，向傅聞硯正式分享她拿到offer的好消息，如今，倒是不用了。
她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點擊了“接受錄取”。
系統跳轉到一個門戶網站，列出了一項項後續必須完成的手續。
她的心猛地一緊。
請於三周內支付定金一萬三千美元，確認接受錄取狀態，否則該錄取通知作廢，順延至下一個申請人。
她倒吸一口氣。
三周內，一萬三千美元，全年，六萬八千美元的學費。
如今，傅聞硯爲了林音姐妹，凍結了她名下的所有賬戶。
她要上哪裏湊這筆錢？
楚念原本的好心情，徹底跌落谷底。
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
“楚小姐，傅先生回來了，請您下樓用晚餐。”
楚念深吸一口氣：“知道了。”
別墅餐廳裏，復古式吊燈下。
傅聞硯坐在主位，慢條斯理地用餐，林音和她妹妹林晴坐在一側。
林晴毫不掩飾地投來敵意的目光，張口想要說什麼，被林音在桌下輕輕按住手腕，搖了搖頭。
林音放下銀叉，聲音溫和：“念念，我是林音，你可以叫我林音姐姐，今天我們之間，可能有一點誤會。”
她目光轉向傅聞硯，笑得溫婉：“阿硯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妹妹”兩個字，像針一樣扎進楚念的耳朵。
她扯了扯嘴角，聲音清冷：“不必。你們才是一家人，我不過是個外人。”
傅聞硯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
這時，保姆小鈴端着一盤精致的蟹釀橙，殷勤地端到林音旁邊。
林晴終於抓住了把柄，聲音尖利：“誰讓你上螃蟹的？你安得是什麼心啊！”
螃蟹性寒，孕婦最忌諱了。
小玲嚇得一哆嗦，慌忙低下頭：“不是......是傅太太吩咐我的。”
“傅太太”三個字一出，讓空氣瞬間凍結。
傅家的傭人們，一會看看林音，一會看看楚念，都在心中盤算着，小玲口中“傅太太”，到底是誰？
傅聞硯終於開口，淡淡道：“這裏沒有傅太太。”
一錘定音，誰的身份都未承認。
小玲臉色發白，連連點頭：“是，傅先生，是我說錯話了。”
林音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恢復自然，柔聲解釋：“這道菜是我親手做的，聽說念念很喜歡吃。”
那盤金黃的蟹釀橙，被送到楚念面前。
楚念一動未動，好似沒看見。
林晴尖銳道：“我姐姐好心給你做的，你這副樣子，做給誰看啊？”
楚抬手輕輕推開，語氣疏離：“我現在沒胃口。”
林晴轉向傅聞硯，語帶委屈：“聞硯哥！今天的事情，明明是她的錯！我們都這樣低聲下氣了，她還想怎麼樣？”
傅聞硯的目光幽幽，與她四目相對。
他聲音聽不出情緒：“既然是一番心意，便嚐嚐吧。”
楚念的心猛地一沉。
原來......在他眼裏，林音的面子，遠比她的意願重要。
她拿起調羹舀起，緩緩送入口中：“好，我吃。”
她現在還不能惹怒他。
護照、學籍、擔保合同......她轉校的所有文件，都需要他的籤字。
一口下去，原本喜歡的蟹釀橙，竟讓她覺得胃裏翻騰。
她強忍着惡心，準備吃第二口時。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猛地扼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動彈不得。
傅聞硯盯着她，鏡片下眸色深沉：“不想吃，就別吃。”
男人態度的反復，讓楚念完全猜不透。
一旁的林音看着兩人觸碰的手，眼底閃過一絲陰霾。
隨即，扶着肚子緩緩起身：“阿硯，我好像有點累了，先和小晴回房休息了。”
扶着姐姐離開時，林晴不忘回頭狠狠瞪了楚念一眼。
長長的餐桌，只剩下他們兩人。
傅聞硯放下餐具，聲音淡漠：“你就這麼討厭她們？”
楚念迎上他的目光，坦誠道：“不。我不討厭她們，我討厭的是你。”
他執叉的手微微一頓。
“一切的矛盾，源頭都在你。沒有你，我和她們根本不會有交集。”
傅聞硯看着她，眼底竟掠過一絲極淡的贊許：“嗯，有長進。”
楚念將解除擔保協議推過去：“我要去北美讀碩，需要你解除擔保協議，籤字。”
他看都未看，隨手推開：“太遠了，留在倫敦讀研，皇家藝術的申請材料已經遞交上去了。”
楚念蹙眉：“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
傅聞硯平靜道：“我答應過你母親，要照顧你一輩子。”
楚念直直看着他，眼圈開始發紅：“可我不想再留在這裏了。傅聞硯，你能當一切都沒發生過，我不能。”
她的初吻，初夜，對愛情所有的幻想，都系於他一人。
如今要她退回“妹妹”的位置，看着他與別人組建家庭、結婚生子......
她做不到。
原本一直情緒淡淡的傅聞硯，臉色陡然沉下：“你就這麼想離開我？”
“是。”楚念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留下我，只會讓我們三人都痛苦......我退出，才是最好的選擇。”
傅聞硯凝視着她，目光像要將她穿透。
許久，薄唇才吐出一個字：“好。”
鋼筆在紙面上劃過，發出沙沙聲。
在解除擔保的協議下，男人緩緩籤下鋒利的名字。
心髒像被掏空，又驟然輕鬆。
楚念笑了笑，眸中泛起點點水光：“其實，我不討厭她們，還很羨慕他們。林音會溫柔地照顧妹妹，同樣，林晴也會拼命維護姐姐。我很羨慕，有這樣的家人。”
而她，早就沒有家了。
傅聞硯籤字的手，頓了一下。
“除此之外，還有一份文件需要你籤字。“楚念鼓足勇氣，將另一份協議，推到了傅聞硯的面前。
字體刺眼，是英文寫的”離婚申請“。
傅聞硯的臉色，突然變了。
他們在注冊過結婚這件事，是唯有兩人才知道的秘密。
兩人並無血緣關系，卻要生活在一起，有很多手續需要親屬關系，才能代爲辦理。
爲了方便，剛滿十八歲的時候，他們就在倫敦注冊結婚了。
傅聞硯很早之前，便警告過她：”這只是爲了程序方便，不算真的結婚。“
可拿到那張A4大小的結婚文書時，她還是抱着，一個人傻樂了很久。
甚至一度覺得，他們能夠相濡以沫，白頭到老。
“英國這邊的離婚程序挺慢的，最快都要6個月。到時候，林音的孩子都生出來了......你也不好向她交代。”
傅聞硯沉默看着她，沒有動筆。
”籤字吧，傅聞硯。“她催促道。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這一回籤字的速度，慢上了許多。
突然間，蟹肉的腥氣反胃上來，她控制不住地幹嘔了一聲。
傅聞硯臉色驟變，停下筆，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念念，你這個月的生理期，是不是還沒有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