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飄在空中,看着陳克行怒氣沖沖鑽進了他那輛扎眼的跑車。
引擎轟鳴着撕裂了傍晚的寧靜。
他甚至沒多看一眼我生前住了好幾年的舊小區。
方向盤一打,就朝着城西高檔公寓的方向疾馳而去。
我知道,他是去找林暖了。
車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我像個被無形繩索拴住的氣球,被迫跟着他。
靈魂沒有心髒,可那個位置依舊傳來一陣陣酸澀的脹痛。
五年了,我以爲自己早就麻木。
可親眼看着他爲了另一個女人如此焦灼奔走,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苦楚還是密密麻麻地涌了上來。
車子停在一棟燈火通明的公寓樓下,陳克行甚至沒耐心等電梯停穩就擠了出去。
門開時,林暖還穿着睡袍站在門口。
見到他立刻蹙起眉頭,臉上堆滿了擔憂:
“克行,怎麼樣?找到她了嗎?”
陳克行一把摟住她的腰,臉埋在她頸窩。
聲音悶悶的,帶着喪氣:
“沒有,那個女人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連鄰居都幫她撒謊,說她死了。”
林暖眼神閃了一下,隨即露出心疼的表情,伸手摟住他:
“辛苦你了克行,都是爲了我......”
“說什麼呢?爲了你,一切都值得。”
陳克行擁她在懷裏,聲音軟了下來:
“你放心,我一定逼她出來,這次的事她必須認。”
我被迫跟着他們飄進這間奢華得不像話的公寓。
看着林暖體貼地給陳克行倒水,看着她依偎在他身邊,全心全意依賴着他的模樣。
那一幕,像一根生鏽的針,扎進我早已不會跳動的胸口。
曾幾何時,他也這樣對過我。
記憶像破了閘的洪水,猛地沖垮了堤壩。
我知道林暖。
陳克行的青梅竹馬,占據了他整個少年時代和大學時光的人。
他們愛得轟轟烈烈,難舍難分。
可陳家人太精明了,他們一眼就看穿了林暖華麗皮囊下的不堪。
遊手好閒,眼高手低,沖着陳家的錢才死纏着他們兒子不放。
陳家父母拼死反對,甚至不惜用斷絕關系來威脅。
最後,他們找到了林暖,甩給她一筆足夠她揮霍半輩子的錢。
條件只有一個——
離開陳克行,永遠別再回來。
林暖見錢眼開,拿了錢走得幹脆利落,連頭都沒回。
消息傳回來那天,陳克行大鬧了一場,清醒後仿佛喪失了對愛情與婚姻的全部期待。
然後,他就選中了我。
一個當時只是他公司裏一個小項目經理、沉默寡言、只會埋頭做事的我。
我明知他是賭氣,還是點了頭。
因爲我是真的愛他。
結婚後,我小心翼翼地呵護他。
記得他所有喜好,每天早起給他做早餐。
他加班我就在公司樓下等,他生病我整夜不敢合眼。
他心情不好沖我發脾氣,我也從不還嘴。
後來,他終於對我笑了。
會吃我做的飯,會在我接他下班時小跑過來。
甚至會在睡前迷迷糊糊抱着我說:
“沈詩允,你真好。”
再後來,我們有了孩子。
我懷孕的時候,他高興得像個傻子。
每天對着我肚子讀故事,信誓旦旦地告訴我:
“寶寶,爸爸會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你和你媽媽。”
他摸着我微微隆起的肚子,表情有點恍惚,但至少是笑的。
我以爲幸福終於輪到我了。
可這一切,都在林暖偷偷回國那天徹底碎了。
她根本沒在國外混出人樣,反而是惹了事躲回來的。
她找到陳克行,哭訴自己這些年有多想他,說她幾次想回國找我都被“有心人”攔下了。
她甚至暗示,那個“有心人”就是我。
陳克行信了。
他根本不管我剛爲他熬過夜、煲好湯,指着我的鼻子罵:
“沈詩允,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好?”
我百口莫辯。
他恨透了我,連剛出生幾天的女兒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甚至信了林暖的話,認定這個孩子是我趁他出差時和別人廝混懷上的。
“看到他就想起你,惡心。”
他叫人把孩子送走,是我拼了命追出去,把哇哇大哭的女兒緊緊抱回懷裏。
那之後,我就一邊帶着孩子,一邊守着這個再也不屬於我的家。
直到上次,林暖酒駕撞了人。
他紅着眼睛來求我:
“沈詩允,最後一次,你幫幫她......”
“我都打點好了,你只要進去三年就可以!等你出來......等你出來我們好好過,好不好?”
我看着他的眼淚,明知道是陷阱,是火坑,還是點了頭。
因爲我愛他。
我以爲我能換來他的回頭。
我以爲只是三年。
卻沒想到,那一面就是永別。
“媽媽......”
一聲輕輕的呼喚把我從回憶裏拽出來。
我低頭,看見女兒小小的、透明的身影飄在我旁邊,大眼睛望着下面相擁的兩個人。
“爸爸爲什麼......總是和那個阿姨在一起?”
我喉嚨發緊,伸手想摸女兒的頭,手指卻穿過一片虛無。
“因爲爸爸......和那個阿姨在一起的時候更開心。”
女兒似懂非懂地看着下面:
“可是媽媽才對爸爸最好呀。”
是啊。
連女兒都能看出的事,可是陳克行不信。
他只信那個一次次丟下他、利用他、甚至害死他親生骨肉的女人。
林暖正抬頭吻着陳克行的下巴,語氣擔憂:
“克行,要是沈詩允真死了怎麼辦?那我不是......”
“不可能!”陳克行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她那種人最惜命了,怎麼可能死?肯定是躲起來了!”
“再說,那個野種還在我手裏攥着呢,她不敢不聽話。”
我看着陳克行篤定的側臉,突然覺得無比可笑。
看啊,這就是我拿命去愛的男人。
我到死,在他眼裏都只是個可以利用、可以隨意拿捏的慫貨。
他甚至不知道,他用來威脅我的那個“野種”,早就被他心愛的青梅,撞死在了冰冷的雨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