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擠出一個尷尬的笑，“佳佳啊，你怎麼回來了？”
“媽，我和你們拍電報說了的呀，我男人下河淹死了。
村裏我也待不下去了，我就想進城看看能不能給我和初初找條活路！”
沈佳佳看着沈母，眼底全是孺慕之情。
只是，江念初看着這個媽，她總感覺，她在隱忍。
沈母無視掉女兒滿是愛意的目光，“佳佳，不是媽不幫你。只是你大哥，二哥，三哥都成了家，找了媳婦，各自都有了孩子。
大家都不容易。我和你爸也老了，補貼不了你們這麼多人。你和初初還是回鄉下吧，至少鄉下還有口飯吃！
反正，這麼多年，你們也都習慣了，不是嗎？”
說着，沈母的視線落在旁邊站着的外孫女江念初身上。
和女兒沈佳佳幾乎是如出一轍的臉，甚至比起沈佳佳更好看。
沈母心裏暗自可惜，這娘倆個沒有城裏戶口，要是有，沒準將來還有大用途。
怕女兒死賴着不肯走，沈母說話間，又從口袋裏摸出一塊錢。
“佳佳，這錢你拿着帶初初去吃頓好的。這個家，你往後也別來了！”
沈佳佳沒接錢，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媽，你真的不肯幫我和初初這一次？
初初也是你的外孫女啊，你看看她，還這麼小，就當是可憐我們，先收留我們幾天也不行嗎？”
沈母一臉決絕的扔下那一塊錢，“好了，大過年的，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我得進屋去了，你自己好自爲之！”
說完，沈母頭也不回的走了。
江念初目睹全程，眼見親媽沈佳佳哭的傷心。
即便現在的她只有十一歲，但要替沈佳佳討回公道也不是不行。
“媽，我有個……”法子……
誰知道，她剛開口，沈佳佳突然擦幹了眼淚。
“初初，你放心，媽媽帶你進城，就絕對不會讓你餓肚子。他們不要我們娘倆，我們也不要他們了！”
說完，沈佳佳蹲在地上，撿起那一塊錢。
她上前拉着江念初的手，走到了臨街的雜貨店，她來的時候剛好看見了這間雜貨鋪。
江念初以爲她媽是餓了，要知道，這一路她們母女兩個，是奔着逃命來的。
餓着肚子不說，也沒睡過半個好覺。
誰知道，沈佳佳走到店主夫妻面前，“麻煩給我一掛鞭炮。”
一千響的鞭炮，花光了那一塊錢。
沈佳佳又厚着臉皮，找雜貨店店主夫妻借了一盒洋火。
夫妻兩個怕沈佳佳不還，借的洋火裏，只放了兩根火柴。
江念初想說些什麼，手又被沈佳佳拉着，朝沈父和沈母家的方向走去。
說實話，到這裏，她已經完全看不懂沈佳佳了。
被娘家人欺負成這樣，沈佳佳難不成還要給他們點鞭炮慶祝？
然而，江念初大錯特錯。
再一次回到姥爺和姥姥家門口，沈佳佳清了清嗓子，沖裏面大喊，“爸媽，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三哥，三嫂。今天過年，你們確定不讓我進去吃頓飯嗎？
大哥，當年下鄉，爸媽說抽籤決定咱們四人誰去下鄉，明明抽中紅籤的不是我，是大哥。但大哥你說，我去，你以後會和從前一樣疼愛我。
二哥，你偷了媽媽五塊錢，怕被媽媽打，是我幫你承擔了責任，挨打的是我！
三哥，你偷看隔壁劉寡婦洗澡，差點被抓住的時候，還是我幫你逃脫了罪責。”
沈佳佳當衆揭三個哥哥的短。
沈軍和沈南還有沈宙三人氣得七竅生煙。
要知道，他們三人，現在可都是有社會地位的人了，哪能丟這種人。
沈軍：“反了，一個丫頭片子，還敢讓我們丟臉！爸媽，二弟，咱們都出去，好好教訓那死丫頭！”
“沒錯，給她點顏色瞧瞧！”沈南也附和道。
沈宙：“給她幾巴掌，她就老實了！”
一群人走到了院子裏，沈南罵罵咧咧，“沈佳佳，既然你不走，那就別怪我們對你……”
沈南話還沒說完，隔了一道院門，沈佳佳當着江念初的面，點燃了鞭炮。
然後在江念初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將鞭炮扔進了院子。
“噼裏啪啦嘣——”
鞭炮聲轟鳴，伴隨着沈家人的尖叫聲。
“啊啊啊……”
“救命……”
“要被炸死了……”
“我的衣服，新買的衣服，全毀了啊……”
江念初眼睛亮了，又亮。
這個媽，她好喜歡！
沈佳佳聽着裏面人的哀嚎，當院門打開，被炸成雞窩頭，嘴裏還冒出一股黑煙的沈軍站出來的時候，
沈佳佳一把拉住還在吃瓜看戲的女兒江念初的手，“初初，跑！”
江念初跟着沈佳佳一路狂奔。
遠遠的將沈軍甩在身後。
母女兩個跑得氣喘籲籲，肺都要炸了。
停下來的那一刻，母女兩個相視一笑。
銀鈴般的笑聲，在四周蕩漾。
那一刻，仿佛兩朵豔麗的牡丹綻放，周圍的一切，在此刻，也都成了陪襯。
“媽，咱們以後該怎麼辦？”江念初問了個很現實的問題。
1980年，改革開放剛剛開始。
按說，遍地都是機會。
但機會往往伴隨着風險。
更何況，母女兩個現在沒有一毛錢。
沈佳佳深吸一口氣，隨即開口，“初初，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跟着我餓肚子！
媽知道該怎麼做了，改嫁！我要給你找個有錢的後爹，從此以後，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江念初：“???”
沈佳佳上一段婚姻，其實算不得幸福。
至少，在沈佳佳記憶中，原身的親爸即便是在婚後，沒有那麼混不吝了，但也是個狗改不了吃屎的玩意兒。
家裏家外的活兒，全不幹，都扔給自己老婆沈佳佳。
嘴上說着心疼，實際上一件正經事也沒做。
江念初怕沈佳佳光想着她這個女兒，不考慮自身，等下從一個牢籠，進入另外一個牢籠。
“媽，改嫁的事情，我看就算了。咱們要不先找個地方，待一晚上？”
母女兩個，都沒有回城令，想找政府部門幫忙，都難。
再加上兜裏沒錢，那更是難上加難。
沈佳佳心疼的看着女兒。
“放心，媽這一次絕對不會選錯！”
沈佳佳一句話，聽的江念初一頭霧水。
總覺得，這話，有什麼深層含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