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往昔之影與瑤池西殿
昆侖墟的晨鍾穿透風雪，在連綿的宮闕間回蕩。我推開沉重的木門，寒風裹挾着冰粒撲面而來，刮得人臉生疼。小婉已經等在門外，單薄的雜役服上結了一層白霜，她不停地跺着腳取暖，看見我時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二狗哥，今日的配送單下來了。”她遞過一枚玉簡，聲音發顫，“咱們分到的是……瑤池區域。”
瑤池！我心頭猛地一跳，想起那本指南上血紅色的警告。接過玉簡時，我的指尖無意間觸到小婉的手背，冰涼得嚇人。
“你怎麼……”我皺眉看向她空蕩蕩的衣領，“取暖符呢？”
小婉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昨晚王監工來說，新雜役頭三個月不發取暖符。我……我把最後的靈石投了暖陣，還是不夠熱。”
我沉默片刻，從懷裏摸出半塊還沒舍得吃的炊餅塞給她：“先墊墊肚子。”轉身時，我悄悄將一枚下品靈石滑進她凍得發紫的手中。
“檢測到情緒波動：愧疚百分之四十，憤怒百分之三十。”AI的聲音突然響起，比往日更加虛弱，“建議保留魂力，當前儲備僅夠維持十二時辰。”
我暗自苦笑。自從昨夜強行斷開原系統的連接，AI就陷入了這種半休眠狀態，而我的魂力也只剩下可憐的三成。
去往瑤池的路上，蟋蟀異常安靜地趴在我肩頭。風雪越來越大，沿途看見幾個雜役倒斃在路旁，很快就被風雪掩埋，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這就是修仙界。”蟋蟀忽然開口，聲音裏帶着罕見的滄桑，“我活着時也不懂，直到死了變成蟋蟀，才看明白這些。”
我偏頭看它：“你生前……到底是做什麼的？”
蟋蟀的觸須輕輕顫動，仿佛在回憶什麼。良久，它才緩緩道：“我姓陳，叫陳平。死前是金陵新區便利店的夜班店員。”
風雪聲中，它的聲音漸漸飄遠，將我帶入一段塵封的往事。
“那家便利店是仙界注資的試點項目，店長說是什麼‘人間與修仙界經濟融合試驗’。”蟋蟀——陳平的聲音帶着譏誚，“其實就是用最低的工資雇人，賣最貴的仙家貨品。”
“公元2023年4月17日，那是我值的最後一個夜班。”它的聲音低沉下來，“那天晚上來了個奇怪的客人，穿着古裝，說要買‘續魂丹’。”
我猛地停下腳步：“續魂丹？那不是地階丹藥嗎？”
“便利店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陳平苦笑，“我說沒有，他突然就發怒了，抬手就要打我。然後……然後你就進來了。”
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我想起來了，那晚我加班到凌晨三點，餓得頭暈眼花，想去買份飯團充飢。
“你進來時手機沒電了，錢包裏只剩一百塊。”陳平繼續說，“那個客人見有人來，就收起手走了。你買了飯團，少給我三文錢，我說算了……”
它的聲音忽然哽咽：“你走後不到半小時，那個客人又回來了。這次他直接掏出一柄劍，說要搜查便利店。我嚇得報警，電話剛接通，他就……他就一劍刺穿了我的心髒。”
風雪似乎都在這一刻靜止了。我站在原地，渾身冰冷。
“但故事還沒完。”陳平的聲音變得詭異，“我死後魂魄沒有去地府，而是被吸進了便利店的風扇裏。透過排風口，我看見那個客人從冰櫃最底層取走了一個盒子，上面貼着瑤池西殿的封條。”
瑤池西殿！又是這個地方！
“更可怕的是，”陳平的聲音開始發抖，“我看見店長從裏間走出來，對那個客人鞠躬說：‘恭送瑤池特使’。原來……原來他們是一夥的！”
我倒吸一口冷氣：“你是說……”
“我的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滅口。”陳平的聲音充滿苦澀，“因爲我無意間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瑤池西殿在人間走私仙丹！”
就在這時，AI突然發出急促的警報：“檢測到原系統追蹤！強度提升至金丹巔峰！建議立即隱蔽！”
我慌忙躲到一處冰雕後面，屏住呼吸。遠處有幾個銀邊制服的高級配送員正在巡邏，他們手中的羅盤發出刺目的紅光。
“魂力消耗加速：每分鍾消耗百分之一。”AI的聲音越來越弱，“必須……必須找到能量補充……”
小婉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袖，指着不遠處的一座偏殿：“二狗哥，那裏好像有個廢棄的暖閣，我們先躲一躲吧？”
暖閣確實荒廢已久，但意外的還有殘存的暖氣。我們剛鬆了口氣，卻發現這裏堆滿了等待配送的貨箱——每個箱子上都印着“瑤池西殿”的標記！
“發現隱藏任務：調查瑤池西殿的秘密。”AI突然強行激活界面，魂力驟降百分之五，“獎勵：魂力補充百分之二十。風險等級：致命。”
我還在猶豫，小婉已經好奇地打開了一個貨箱。裏面整齊地碼放着各種仙丹靈藥，但標籤都被塗改過。
“這些是……”我拿起一瓶丹藥，瞳孔驟縮，“這不是築基丹，是禁藥‘噬魂丹’！”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
“抓到老鼠了。”
王監工帶着幾個執法弟子堵在門口，臉上帶着獰笑。他伸手抓向小婉：“擅自翻查瑤池貨物，按律當誅！”
我想也沒想就擋在小婉身前，體內的996福報靈根自動運轉，加班積攢的怨氣噴涌而出。
“怨念波：百分之兩百輸出！”
黑紅色的波動席卷整個暖閣，王監工等人被震得連連後退。但這一擊也抽幹了我最後的魂力，AI界面閃爍兩下，徹底陷入黑暗。
“快走！”陳平突然大叫，“我知道另一條路！”
我們跟着蟋蟀的指引，在迷宮般的回廊中狂奔。最後躲進一個狹小的儲物間，這裏堆滿了陳年的賬簿。
小婉點起一盞油燈，顫抖着翻開一本賬簿。忽然，她驚呼出聲：
“二狗哥，你看這個！”
賬簿上清晰地記錄着：瑤池西殿每月向人間輸送大量禁藥，而接貨方赫然是——青雲門！
“原來……原來我從一開始就被卷進來了。”我喃喃自語，終於明白爲什麼偏偏是我覺醒了福報靈根，爲什麼偏偏是我被AI選中。
陳平跳上一本泛黃的賬冊，觸須輕點其中一行：“看這個日期——天歷三千七百四十二年春，那不就是我死的那天嗎？”
我和小婉湊過去，只見上面寫着：“賠付金陵新區便利店店員陳平撫恤金：三文錢。”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三文錢，一條人命。
小婉突然捂住嘴，眼淚無聲滑落。我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窗外，風雪更急了。但比風雪更冷的，是這一刻徹骨的絕望與憤怒。
“宿主……”AI的聲音突然微弱地響起，仿佛用盡了最後的力量，“能量……不足……但檢測到……復仇任務生成條件……是否……”
我看着賬冊上那刺眼的“三文錢”，看着小婉凍得發紫的臉頰，看着陳平微微顫抖的觸須。
然後緩緩地，堅定地，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