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的視線牢牢鎖在病床上那張蒼白的臉上。看着戀人身上層層纏繞的繃帶,她的眼淚無聲地滑落。
陳海和侯亮平還沒畢業,都還是政法系的學生,見到梁璐進來,雖然不恥梁璐的所作所爲,但都喚了一聲梁老師。
梁璐微微點頭,擠開三人,自顧自的走到病床前,笑盈盈的說道:
“我聽說同偉立功受傷了,就代表漢東大學來慰問一下。”她語氣自然,仿佛一個輔導員代表全校前來慰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祁同偉看着面前的梁璐,他在漢東浮沉這麼多年,蠢人見過,壞人也不少,又蠢又壞倒是不多,一般都是二代三代居多。
蠢人可以過自己的小日子,壞人可以活的很滋潤,但是又蠢又壞的人,沒有強大的背景托底,早就被現實磨得粉碎。
趙瑞龍算是一個,梁璐也算一個,梁璐的兩個哥哥也是。
她從小在大院中長大,容貌出衆,自高中至大學始終是衆人矚目的校花。對她而言,只要是她想要的,幾乎沒有得不到的——直到遇見祁同偉。
曾經一位老師熱烈追求她,卻在借助她家中資源出國後,毫不留戀地分手離去,留下她獨自在國內面對流產的傷痛和流言蜚語。這段經歷令她對男性產生怨恨,也讓她轉而將目標鎖定在祁同偉身上。
祁同偉是她身邊最出色的男性:英俊挺拔、學業優異,更是漢東大學的學生會主席,幾乎是全校女生心中的理想對象。梁璐向來只擁有最好的,男人也不例外。她決心征服他,以此向那個拋棄她的人證明——離開你,我梁璐依然能找到更好的男人。
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和陳陽的愛情,她這種人壞的簡單,她受了傷,就看不得美好的東西。
而現在既然決定跳出漢東這個圈子,那自然不用慣着梁璐。祁同偉抬眼,聲音平靜卻冰冷:
“梁老師,我喜歡年輕的,對快四十歲的老女人沒有興趣,你別浪費時間了。”
之前祁同偉雖然拒絕,但他的身份和素質,讓他從來都是禮貌拒絕。
而現在,“老女人”三個字像一根針,當着陳陽的面,狠狠扎進了梁璐心裏。她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你……”
祁同偉卻直接打斷她,繼續道:“我家三代單傳,我爹說我起碼要生一個兒子。”
梁璐面色蒼白,她流產後已經不能生育,祁同偉這句話無疑是故意在她傷口上撒鹽,僞裝的溫柔再也維持不住,滿臉怨毒的恨聲道:
“你少自作多情,希望你回到岩台,繼續好好工作。”繼續二字咬的很重,顯然是要繼續針對他到底了。
說罷,就摔門而去。不一會就聽到砰的一聲,顯然是將保溫桶丟了。
侯亮平開口道:“祁學長好樣的,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你和陳陽姐好好的,她非要橫插一腿。”
陳海比較老成,面露憂色,擔心祁同偉的工作調動會再起波瀾。
陳陽上前輕輕握住祁同偉的手,哽咽着說道:“疼嗎?”
話未問完,淚水已搶先滾落:“看我說的什麼傻話,中了三槍,怎麼會不疼。”
陳海走上前來,說道:“姐,你也別太難過,醫生說了,祁學長這次不會留下後遺症的。這次立下大功,你們就能在一起了。”
陳陽只是搖頭,只是一味的哭泣。
祁同偉早就看清了一切,摸着陳陽的臉,畢竟這是他的愛人,他的初戀,他真真切切的愛了她七年。
已經快20年沒見她了。
但時過境遷,那點愛意他早就埋在心底,現在上天給了他重來的機會,他必然要快刀斬亂麻,抓緊時間復習經濟學知識。
他收回手,冷聲道:“陳陽,我們分手吧。”
陳陽身軀一顫,把臉埋在被子,肩頭劇烈地抖動起來。
陳海又驚又怒:“祁學長,你這是什麼意思?就因爲去不了京城?所以就要和我姐分手?”
“你是不是在心裏埋怨我爸?怪我爸不在分配工作的時候幫你?”陳海問道,他從見過陳陽之後就在考慮這個問題,這或許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了,“我心裏也不舒服。可他那個老頑固,總覺得到哪裏都是貢獻……”
祁同偉看了一眼陳陽,笑着說道:“一方面是我得罪了梁家,他們肯定不會放我去北京的。一句‘地方人才會重點培養’,部裏沒有強力人物推進,肯定就不了了之了。”
“更關鍵的是,沒有正當理由。”
陳海和侯亮平一愣,正當理由?
“地方也需要人才,總不能只要地方上有人出了頭,就是被部裏掐尖調走,那怎麼行。地方不要發展嗎?上面工作不要下面配合的嗎?”
陳海下意識的反駁:“可我姐在北京呀。”
祁同偉嗤笑一聲:“以什麼理由調過去?談戀愛嗎?”
陳海愣住了。
他想起那條解決夫妻分居兩地的政策——那本是爲有實際困難的家庭開設的通道,卻往往成了有權勢者運作的捷徑。
後來的侯亮平,便是借此調去了北京。可現在的祁同偉和陳陽,連這張“通行證”都沒有。
他倆別說領證了,連正式見家長都沒有。
陳陽的哭聲低了下去,肩膀仍在微微顫抖。
過去的祁同偉或許會被陳岩石那套“公正無私”的說辭所蒙蔽,但如今的他早已看清本質。
他轉向陳海,語氣沉穩:“陳海,你馬上要畢業了,有些真相,也該讓你知道了。”
陳海被祁同偉的嚴肅震懾,下意識的後退一步:“什麼……真相?”
祁同偉勉力撐起身子,目光如炬:“你父親口口聲聲說工作不分貴賤,職業不分高低,工人農民最光榮,所以不願意幫我調動工作,那爲什麼一直不讓我這個農民的兒子,司法所的小小緝毒警上門提親?”
陳海下意識辯解:“他是怕你們婚後異地,我姐會受苦!。”
祁同偉點了點頭,不置可否,轉而問道:“你覺得你姐優秀嗎?”
“你什麼意思,我姐當然優秀了?”
祁同偉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問,她是那種千裏挑一的優秀人才嗎?”
陳海皺着眉頭:“這……”
一旁的侯亮平插話道:“學長,你是在嫌棄陳陽姐嗎?”
祁同偉搖頭,繼續追問:“亮平,陳海,你們在學生會,應該清楚,中央部委每年從漢東大學招多少人?”
侯亮平沉吟片刻:“不到十個,有時只有三五個。”
“那當年,最高檢爲什麼會挑走成績平平、來自文學系的陳陽?
病房裏一片寂靜。
祁同偉不等他們回答,徑直揭開答案:“因爲你父親有位老戰友在最高檢擔任實權副廳長,他家裏有個兒子,和你姐年紀相仿。”
陳海難以置信地看着陳陽,陳陽卻避開弟弟的目光,哭聲不知何時已然止歇。
是啊,剛開始去北京不知道,祁同偉讀研2年,工作一年半,她在北京待了3年半,父親當初執意讓她北上的用意,她怎會毫無察覺?
祁同偉的聲音再次響起,冷靜得近乎殘酷:“陳陽生在京州,長在京州,社會關系都在京州。她資質尋常,也並無遠大抱負。你父親千方百計將她安排進北京,無非是想借這段可能的聯姻,爲你將來的仕途鋪路。”
陳海身形一震,徹底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