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規的聲音不大,但異常清晰,像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在安靜的辦公室裏蕩開一圈圈漣漪。
“張哥,不好意思。”
張建國正低頭看着報紙,聽到這話愣了一下,抬起頭,皺起了眉頭,以爲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他問道,語氣裏帶着一絲不悅。
陳規沒有回避他的目光,而是直視着他的眼睛,重復了一遍,語氣依舊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
“我說,不好意思,張哥。”
他緩緩開口,語速不快,確保每一個字都能被清晰地聽見:
“我來單位報到的第一天,辦公室就給我們每人印發了一本《機關工作人員崗位職責說明書》。剛才午休的時候,我抽空仔細查閱了一下。”
“我的崗位是綜合科科員,職責範圍包括:文件收發、整理與歸檔;信息撰寫與報送;會務籌備與服務;以及領導交辦的其他公務性工作……”
陳規頓了頓,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出一道冷靜的光。
“……但是,我仔細閱讀了三遍,其中並不包括爲同事購買私人用品,和代取私人快遞這兩項。”
話音落下,辦公室裏響起一片細微的、倒吸冷氣的聲音。
所有人都驚呆了!
那個和陳規同期進來的小李,張大了嘴巴,手裏的筆掉在桌上都毫無察覺。
角落裏看戲的副主任,扶着老花鏡的手也僵住了,鏡片後的眼睛裏充滿了難以置信。
他們見過刺頭,但沒見過這麼硬的刺頭!
第一周啊!這還是個新人啊!就敢當衆拿單位的規章制度來頂撞老同事!
張建國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漲成了豬肝色。
他感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當衆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他混跡機關十幾年,還從來沒在一個新人面前吃過這麼大的癟。
“你!”
他“啪”的一聲把報紙拍在桌子上,猛地站了起來,椅子因爲他的動作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你小子什麼意思?讓你幫個小忙,你還跟我上綱上線講起道理了?你是不是覺得讀了幾天書,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他的聲音很大,帶着明顯的怒氣,唾沫星子都快噴到陳規臉上了。
面對張建國的怒火,陳規卻顯得異常平靜。
他甚至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緊張和恐懼。那股盤踞在體內的“秩序之力”,仿佛一道堅固的屏障,將所有的壓力都隔絕在外。
他只是平靜地看着對方,一字一句地說道:
“張哥,我不是在講道理,我只是在遵守單位的規矩辦事。”
“規矩”,這兩個字,被他咬得特別清晰。
張建國徹底被噎住了。
他想發火,想罵人,但陳規的話就像一團棉花,讓他積攢的一拳打了個空,有力無處使。
是啊,人家說錯了嗎?人家只是在遵守單位的規定啊!
你總不能指着對方的鼻子罵:“你他媽的太遵守規定了!”吧?
這傳出去,丟臉的還是他自己。
張建國指着陳規,手指因爲憤怒而微微顫抖,“你……你……你……”了半天,一個完整的字都憋不出來。
最終,他只能狠狠地一跺腳,抓起桌上的茶杯,氣沖沖地摔門而出,大概是去廁所“冷靜”了。
辦公室裏,死一般的寂靜。
陳規看都沒看那扇被摔得震天響的門,他平靜地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就在他坐下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覺到,體內那股“秩序之力”又壯大了一分,讓他整個人的精神都爲之一振。
他知道,他邁出了對抗這個世界的,第一步。
而這一步,走得很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