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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當晚,我召集江氏核心骨幹,交代了我所有的計劃。
幸運地獲得全員支持。
散會後,我想了想又撥通顧老夫人的電話。
“奶奶,我是江忱,有件事......想先跟您說一聲。”
“哦,忱忱啊,你回國了?怎麼不到家裏來呀。”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慈祥。
這幾年,若不是她在暗中幫扶,我絕不可能成長得這麼快,更不可能把江氏扭虧爲盈。
我鼻子一酸,有些含糊地說:“奶......顧老夫人,我和謙丞要分開了。不怪他,是我們......”
“我知道了。”顧老夫人輕輕打斷了我,語氣裏沒有半分意外,只有惋惜,“是我家謙丞沒福氣。你有空,我們再約喝茶,不當孫媳婦,也要繼續做我的小友。其餘顧家人你不用擔心,我來處理。”
“謝謝您。”我草草掛斷電話。
可心情卻久久難以平復。
這個睿智老人似乎從早就看透一切,卻從不願意把任何事情真的戳破。
我深吸一口氣,分手項目又向前邁進了一步。
我拿起手機,平靜地通知顧謙丞。
“分手的事情,已經告知奶奶。分手項目順利進行中。”
最終,我沒能等來顧謙丞的回復。
離開公司,我漫無目的地開到市中心。
剛停穩,就看到不遠處巨型LED屏幕上,正播着一個制作精良的動畫短片。
吸引了不少路人駐足。
我望過去。
是個愛情故事,青梅竹馬,相遇、相知、相戀。
某天女孩被妖魔擄走,男孩痛不欲生。
最後,連妖魔都被真愛打動,將女孩送回到男孩身邊。
HE結局,路人紛紛鼓掌落淚。
只有我,在最後一幕放出時,心頭驟然一緊。
屏幕上,正特寫一只男人的手爲女人戴上玉鐲的畫面。
即便未曾露臉,可那只玉鐲上獨特的鱗紋,足以讓我確定,那是顧家祖傳的同心鐲。
接着,一句甜得發膩的“我要用它,鎖死你”,更是把兩人的關系公之於衆。
曾幾何時,我也曾無限接近這只鐲子。
那是我們交往的第二年,正逢顧老夫人七十大壽。
宴席上,顧老夫人來了興致,叫人取來這只玉鐲,要顧謙丞當場給我戴上。
我爲免他尷尬,趕忙推辭。
他卻不領情,當場“訓斥”我,語氣寵溺得讓滿堂賓客都側目:“江忱,你應得的,伸手。”
我記得自己那時緊張得心跳加速,可我指尖剛碰到玉鐲邊緣時。
他卻毫無征兆地鬆了手。
刺耳的斷裂聲,響徹整個宴廳。
事後,他反復解釋是自己的失誤,但這件事卻成爲我心底的一根刺。
如今故不故意,已不再重要。
他已經把那只帶有修復痕跡的玉鐲,穩穩地套在了別人腕上。
唯一讓我欣慰的是,無論男人還是玉鐲,齊舒雅得到的,終究是我剩下的。
7
或許是我心底的嘲諷太過劇烈,竟真“感應”到了這位昔日閨蜜。
沒幾日,她便找上門。
咖啡還未上桌,她就開門見山。
“江忱,你該走了。”
雖然本就有撤離的打算,但這話從她嘴裏講出,還是讓我有些不悅。
我冷笑一聲:“你憑什麼命令我?”
她莞爾,隨即將一張請帖推過桌面。
“顧謙丞現在是顧家之主,沒人能忤逆他。”
“他只會娶我!至於你,不過是我的影子。”
“你既然這麼有把握,爲什麼非要我離開?”看着齊舒雅得意的樣子,我心中滿是鄙視。
“你變得伶牙俐齒了不少呀。”
齊舒雅笑容一僵,起身便給了我一巴掌。
我被打得偏過頭,還未及反應,手腕已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
“江忱,你要幹什麼?”
他盯着我,眼神冷厲。
隨即轉身,將齊舒雅攬入懷中。
“舒雅,別哭,交給我處理。”
齊舒雅眼圈泛紅,泣不成聲:
“謙丞,如果你已經變心了,你可以親自告訴我,沒必要讓她來轉達。”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我沒有!”顧謙丞慌忙打斷,將她摟得更緊,低聲安撫。
自始至終,他沒再看過我一眼,
直到齊舒雅的情緒稍稍平復,他才把目光重新定格在我身上。
“江忱,你一邊給我匯報分手進度,一邊在背地搗鬼,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顧謙丞語含譏諷。
“是她的約得我。”我冷聲解釋。
顧謙丞沒有說話,滿臉狐疑。
“要看聊天記錄嗎?”我將手機屏幕朝向他。
“夠了。”他粗暴打斷,“總之我們盡快分手,別再接近舒雅。”
我抬起頭,輕笑道:“顧總,你的舒雅沒你想得那麼單純無辜。不過你說得對,我確實心機深沉。”
我起身,掃視相擁的二人:“我一直很拎得清,我們之間不過是‘交易’。現在拎不清的,是她,還是你?”
聽到“交易”兩個字時,顧謙丞的左邊臉肌肉一跳。
這是他動怒的前兆,現在跟我已經沒關系了。
我把鈔票壓到賬單下,拿起桌上的請帖,徑直走出咖啡館。
8
回到公司,遷移計劃正在有條不紊地推進。
我與秘書快速敲定了搬遷城市的辦公樓,又整理了後續流程。
天色已晚,想着許久沒去醫院看父親,我便驅車去醫院。
推開病房門的瞬間,我猛地頓住。
顧謙丞竟坐在我父親的床前。
“你來幹什麼?”我聲音緊繃。
他聞聲回頭,嘴角上彎:“你跟奶奶都交代了,我不也要向伯父交代交代嗎?”
“顧謙丞,你是在報復我嗎?”我怒氣上涌。
他起身湊向我,語氣平淡:“江忱,我和舒雅要結婚了!今天來,是讓伯父也沾沾喜氣,也是給你最後一個警告。”
“別再碰她,別再做任何多餘的事。否則,”他頓了頓,“你這些年的努力,我會親手打碎。”
我的怒火被瞬間澆滅,看向床上的父親,喘息片刻。
“顧總多慮了,江氏和顧家的合作項目,我都在逐一清算,我會盡快召開新聞發布會。”
“宣布,因我單方面過錯,導致婚約解除。”
“很好。”顧謙丞瞳孔微縮,盯了我片刻。
隨後朝門口走去。
握住門把手的刹那,他聲音低啞,“當年你到底爲什麼要撿起我?”
看着他的背影,我脫口而出:“那天暴雨,我只是怕你死在那兒,給無辜的人添麻煩。”
砰的一聲。
他徹底消失在門口。
9
兩天後,我徹底終止了與顧家的所有合作,並和顧謙丞一同出席了分手發布會。
顧謙丞全程冷着臉,而我哪怕視線偶爾跟他碰上,也會快速地挪開。
然後,最後一個戰場是在發布會後的招待晚宴。
那時顧家必須維持的體面,也是無數雙眼睛等着看我笑話的舞台。
我不想被八卦小報詆毀。
因此,早在幾天前,我便開始嚴陣以待:早睡早起,瘋狂養生,將皮膚狀態調整到了最佳。
甚至還特意弄了件法國設計師設計的孤品禮服。
晚宴時分,我一出場,如期成爲全場矚目的焦點。
我走向吧台,還沒來得及選酒,一個儒雅的男人就湊了過來。
“江小姐的風度、教養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如果有一個分手夜選美比賽,你一定是冠軍。”
“我可以把這理解爲贊美,而不是挖苦嗎?”我彎起嘴角。
“當然,我......一直在海外,中文表達有些退化了,我剛剛的話,絕對是贊美。”男人靦腆地解釋。
“我開玩笑的。”我輕笑一聲,“今天的晚宴感覺怎麼樣?我一手籌劃的。”
“簡直完美。”男人熱情地回應,隨即手腕一抖,竟憑空變出一枚精致胸針,“這是我自己設計的,如果你願意戴上它,那是我的榮幸。”
我和他相談甚歡,引來不少賓客的目光,旁邊傳來小聲議論:“那人是珠寶大王李兆青吧?”
“他還是設計大師皮埃爾的關門弟子......”
“多金又有才華,看來江忱的好前程還在後頭啊。”
聽着這些議論,我正斟酌着如何婉拒李兆青的好意,餘光卻瞥見不遠處面色鐵青的顧謙丞。
我轉回頭,禮貌地接過胸針,直接戴在了胸前。
顧謙丞的目光,始終死盯着我胸前的那枚胸針。
最後黑着臉提前離席。
10
分手項目圓滿收官。
第二日是我和江氏集團在星洲停留的最後一天。
白天我一一拜訪了多年合作的公司,晚上則設宴答謝。
然而宴至中途,卻橫生枝節。
與顧家敵對的陳氏太子爺,幾杯酒下肚,就揪着我是顧謙丞前未婚妻的身份,借題發揮。
他先是拍桌子叫囂要收拾顧家,繼而將淫邪的目光釘在我身上,說些很不入耳的淫詞豔語。
宴會的氣氛,瞬間凝滯。
宴席終了,這位太子爺竟上前一把拽住我的手,嚷嚷着要“深入合作”。
他是沖我來的,若在酒店門口或路上出事,我脫不了幹系。
處在經期而未飲酒的我,只能壓着火,親自送他回去。
上車後,他很快昏死過去,我順利地就開到他住的別墅區附近。
剛想叫醒他,他卻猛地起身。
整個人撲過來搶奪方向盤。
“你幹什麼!瘋了?!”
車輪不受控地打滑,接着不知撞到了什麼,車身翻了個。
再睜眼,視野模糊,周圍飄着血腥味。
我憑着最後一絲力氣,摸出包裏的手機。
艱難地摁下了緊急聯絡鍵。
“謙丞......救......我......”我的聲音微弱的像喘息。
電話那頭靜默了兩秒,隨即傳來毫不掩飾的譏笑:“江忱,你倆剛開完分手發布會。你這苦肉計,又是什麼演給誰看?”
“謙丞在洗澡呢。你別費力氣了。”
“我......沒騙你......我出車禍了。”我又強擠出一絲氣力,嗓音嘶啞。
“哦”齊舒雅隨口應道。
接着,我清晰地聽到她帶着慵懶和撒嬌意味的聲音說:“謙丞,江小姐的電話,說出車禍了,讓你去救她呢。”
“謙丞......顧謙丞......”,我用微弱的氣息不停呼喊。
背景音傳來顧謙丞不耐煩地回應:“她就喜歡搞事情,掛了吧。”
他說完這句,話筒就傳來清脆的忙音。
嘟——嘟——嘟——
我的身體一點一點地變冷。
心中那點可笑的指望,隨着體溫一同徹底流盡。
11
顧謙丞如常到公司,卻發現員工投來的目光有些異樣。
他沒多想,直到財務總監找他。
“顧總,江氏還有一筆尾款沒到。我今早打電話去催,他們支支吾吾的,只說江總出了點意外,您看這......”
“意外?”顧謙丞手上動作一頓。想起昨晚齊舒雅隨口說的“她說她出車禍了”。
他立刻撥江忱的電話。
一次,無人接聽,兩次,忙音。三次,依舊。
他神色驟冷,抓起車鑰匙沖出門,直奔江氏總部。
到達後,他才發現那裏早已人去樓空,只有幾個人在拆江氏的牌子。
門衛熱心地搭話:“找江氏公司嗎?早搬走啦,說是要撤出星洲。”
顧謙丞站在原地,不停地撥出那個號碼。
聽筒裏,只傳來規律而冰冷的忙音,他的臉逐漸扭曲。
此時,他才發現,除了江忱本人的電話,他竟然再不認識任何和她有關的人。
就在他被悔恨淹沒時,奶奶的電話打了進來:
“謙丞,你在哪啊?忱忱昨晚出車禍了,你們好歹相處過,你快去醫院看看吧。”
“我馬上去!”顧謙丞聲音顫抖,沖向了醫院。
重症監護室外,醫生不置可否的結論,讓他渾身發冷:
“她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這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
“警方說,你是她最後的聯絡人。你當時在哪?”
醫生掃了他一眼,繼續說:“人早上才被發現,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了。”
“你做好心理準備。”
“你什麼意思?”顧謙丞滿眼驚恐。
醫生沒再說下去,只搖了搖頭。
向來高傲如天鵝的顧謙丞,像是被什麼東西瞬間壓垮。
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間涌出。
往後一周,顧謙丞守在我的病房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公司、家族,甚至齊舒雅的眼淚,都無法讓他移動分毫人。
他每日站在玻璃前,死盯着病床上的我。
但我很清楚,把我拉回人間的,是對新生活的渴望,絕非他遲來的懺悔。
一個月後,我痊愈出院,公司已經在新的城市扎根,星洲再無牽掛。
登機前,我回眼一望。
顧謙丞清冷漠然的臉,隱約在人群中浮現。
過往歲月,幾經喧鬧,最終只剩如釋重負的平靜。
飛機沖上雲層,將從前的一切,徹底、幹淨地拋在了腦後。
12
公司在新城的業務發展,比我預想得更加順利。
那三年的記憶的碎片,也逐漸從我腦中消逝。
我有天早下班,路上刷手機,無意間刷到顧謙丞的消息。
#豪門公子現場逃婚,爲哪般?#
這個略顯狗血的標題剛映入我眼簾,我的車子就被人攔停。
我和司機小汪一起下車查看。
攔在車前的,竟是熱搜主角顧謙丞本人。
他身上還穿着誇張的燕尾服,頭發凌亂,站在道路中央。
我愣了幾秒,示意小汪先回車裏。
“你身體現在怎麼樣?還會有哪裏不舒服嗎?”他沒有寒暄,直接將這句嚴峻的關心拋向我。
“沒法自己開車了。”我笑着聳聳肩,“其餘都還好。”
“那就好。”他聲音嘶啞,“江忱,我和齊舒雅分手了,她同意了,她根本沒愛過我,她......”
“可你不一樣,對不對?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我也根本沒愛過你。”我打斷了他。
“不!”顧謙丞低吼出來,“你要江氏,我知道,我給你,我都給你!但這三年裏,至少有一刻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我看着他這副發癲的樣子,我眼神漠然地說:“對,是不一樣,我要的更多。”
“你也說過,我比她心思多,不是嗎?”
顧謙丞有些手足無措,殷勤地望向我:“江忱,顧氏也給你,我求你回來好不好?”
“顧謙丞,你還沒醒嗎?”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偷偷來看過我很多次,本地好幾個公司主動找我合作,也是你在背後發的力,但我不會爲了這些再跟你在一起。”
“我車禍傷了腹腔,我不能生育了。”
“你們顧家會接納我這個無法傳宗接代的兒媳嗎?你真的願意爲我付出一切嗎?”
“顧謙丞,你只是想抓住我,來撫慰你心底的傷痛,想滿足你自己的欲望而已。”
“當然,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但我不可能再成爲你的工具了。”
顧謙丞的臉色由鐵青轉爲慘白,連下嘴唇都被咬出了血。
他幾度想開口,卻最終什麼也沒再說出,直至我重新回到車上。
車子發動,我始終目視前方,沒有回看他一眼。
感覺好像這一刻,我才從三年的夢魘中真正走出來。
13
又是三年光陰,我的公司因擴展需要,再次殺回星洲。
恰逢雨季,我撐着傘,特意去了顧謙丞的婚禮。
新娘是個跟他門當戶對的姑娘,神情雍容又克制。
聽說既沒有糟糕的背景,也不需要他任何搭救。
而人們關注我的點,也不再是顧謙丞前未婚妻的八卦,而是重新踏足星洲商界的新銳力量。
依舊矍鑠的顧老夫人把我安排在她旁邊的位置。
我陪她閒話家常時,顧謙丞攜着新娘過來敬酒。
我們彼此間,都沒了當年的糾葛神情。
很隨意地便把這個似乎會尷尬的場景平穩度過了。
散場後,我在門口等司機,一個蠻清秀的男孩從遠處沖過來。
他塞給我一張紙條後,就急匆匆地跑開了。
我打開看了看,發現上面寫着手機號碼和一段很簡短的話。
“你好,真的很想認識你。”
我忍不住嘴角上揚,不爲年輕男人的仰慕沾沾自喜。
而是仿佛一下子看清了前方的路......
多金、魅力、自我,我這一生都要一刻不停地追逐它們,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