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鈺是個聽勸的人。
當天深夜,一道密令便從東宮悄無聲息地送了出去。
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
東宮外間傳來一陣極輕的落地聲,緊接着,緊閉的殿門被一股暗勁推開,裹挾着風雨的寒氣瞬間灌了進來。
一道黑影閃身而入。
來人一身夜行衣,渾身溼透,滿身寒氣,手一直按在腰間的軟劍上。
正是四皇子趙宸。
顯然,他以爲太子深夜召他是爲了設下鴻門宴,除掉他這個最大的競爭對手。
“皇兄深夜召見,是想動手了嗎?”
趙宸反手合上門,冷笑一聲,目光如刀,周身的殺氣激得燭火都晃了晃。
趙鈺卻只穿了一身寬鬆的常服,坐在桌前。桌上沒有酒,只有兩杯熱茶,連一件兵器都看不見。
“老四,坐。”
趙鈺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神色平靜得像是在閒話家常:
“把刀收收。今晚不談生死,談一筆生意。”
趙宸狐疑地坐下,全身肌肉依然緊繃,警惕地掃視着四周,仿佛這屋裏藏了三百刀斧手。
趙鈺沒有繞彎子,開門見山:
“我知道你想要這把椅子。我也知道,比起我,你更適合坐上去。”
“我不夠狠,殺不得貪官,平不得世家。這大梁的沉痾,非猛藥不能治,非利刃不能割。我是那塊溫吞玉,而你是那把殺人刀。”
趙宸愣住了,眼裏的殺氣化作了錯愕:“你……這是何意?想以此羞辱我?”
“不,我是想辭職。”
趙鈺嘆了口氣,語氣裏透着一股終於把包袱甩出去的輕鬆:
“這太子,我不當了。”
“……你說什麼?”
趙宸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滿臉的不可置信:“皇兄,這種玩笑開不得。”
“沒開玩笑。”
趙鈺從懷裏掏出一份早就擬好的名單,推到趙宸面前:
“這是我整理的朝中需要清洗的貪官污吏,以及相應的治罪策略,每一筆罪證都查實了。”
趙鈺點了點那份名單:
“這份名單就是我的誠意。”
趙宸盯着那份名單看了半天,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就是不敢接。 估計他還在心裏盤算,這又是哪門子的“釣魚執法”。
直到他翻開第一頁,看到裏面連貪官把銀票藏在小妾肚兜裏的細節都記下來了,甚至連定罪是用“貪污”還是“謀逆”,抄沒的銀子夠發幾年軍餉,都算得清清楚楚。
那一刻,他看趙鈺的眼神變了。 從“總有刁民想害朕”,變成了“哥你爲了不幹活是真拼啊”。
他猛地抬頭,終於確認了一件事: 皇兄不是在給他挖坑,他是真的嫌累,鐵了心要把這塊名爲“皇位”的燙手山芋,死活都要塞進自己懷裏。
“皇兄既然連這一步都算到了,爲何甘願拱手讓人?”
“因爲我這人虛僞,既想救世又不想沾血。但你不一樣,你夠純粹,眼中只有輸贏利弊,沒有婦人之仁。”
趙鈺笑了笑,隨即豎起兩根手指,目光灼灼:
“既然把江山讓給你,我只要兩個條件。”
“第一,廢我爲庶人,讓我離宮。”
“第二……”
趙鈺的話還沒說完,趙宸的目光忽然像鷹隼一樣,銳利地掃向我藏身的屏風。
“誰在那兒?”
那眼神像刀子一樣,刮得我頭皮發麻,呼吸都差點停滯。
趙宸的手重新按回劍柄,聲音冷得掉渣:
“皇兄,既然是談生意,爲何還藏着耳朵?這人嘴巴嚴嗎?若是不嚴,臣弟可以代勞讓她永遠閉嘴。”
我嚇得魂飛魄散,剛想跪下求饒。
趙鈺卻立刻側過身,擋在屏風前,一副護犢子的架勢:
“嚴!特別嚴!她是孤的……心腹。”
他在“心腹”二字上加了重音,回頭看了屏風一眼,眼神裏滿是安撫。
躲在屏風後的我,在心裏瘋狂點頭:
嚴!必須嚴!只要錢到位,別說是閉嘴,我把自己毒啞了都行!
見趙鈺如此維護,趙宸眼中的殺意才慢慢褪去。
他收回視線,重新看向趙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終於端起了面前那杯茶:
“皇兄既然想好了,那臣弟……恭敬不如從命。”
“不過,父皇還沒老糊塗。要想讓他廢了你,光有這份名單還不夠,咱們得演一出好戲。”
“正合我意。”
趙鈺舉杯,兩只茶盞在空中輕輕一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