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和鳴的日子如流水般滑過
然,淮王府的寧靜之下,微生硯卻清晰地感知到來自東宮愈發明目張膽的忌憚
御史的奏本開始隱晦地提及“祖制不可廢”,這一點微生硯早在成婚那日便看清,但這件事不能由他說出口,畢竟他‘需要’長公主提醒,需要長公主做出決策,太過聰慧的人,總會讓人忌憚
女子三日回門之日,長公主刻意支開寶纓,微生硯則與長公主落座於茶室
室內茶香嫋嫋,卻驅不散凝重的氣氛,姜沅摒退左右,目光銳利地看向正在烹茶的微生硯
“淮王殿下,”她開門見山,聲音壓得極低,“近日朝堂風聲,可曾察覺?”
微生硯放下手中的茶具,眸色深沉:“不過些老生常談,催我就藩罷了,姑姑不必憂心,父皇尚未表態。”
“正是陛下尚未表態,才更需警惕!”姜沅指尖輕叩桌面,“陛下恩準你暫留,是念你軍功與新婚,然聖心難測,若待他人一再進言,陛下迫於壓力下旨催促,你我便陷入被動,屆時再走,便是灰溜溜地被趕出京城,於你聲望有損。”
微生硯眉頭微蹙:“姑姑的意思是?”
“自是以退爲進。”姜沅吐出四個字,眼神冰冷而算計,“主動上表,請求依制前往封地,言辭懇切,言明雖不舍陛下與京師,然祖宗法度不可違,儲君威嚴不可侵,爲臣爲子,皆當恪守本分”
微生硯瞬間明了
他沉吟片刻,指尖劃過地圖上“淮”地所在:“淮地富庶,卻非重地,遠離權力中心,此時離去,豈非前功盡棄?”
“錯!”姜沅冷笑,“正是要遠離這是非旋渦,你如今軍功在身,聲望正隆,留在京師,是衆矢之的,一言一行皆被放大,易授人以柄,太子及其黨羽必千方百計尋你錯處
反之,你若主動請辭,陛下必感念你謙恭知禮,朝堂之上亦會有人贊你深明大義,太子見你離去,警惕之心稍懈,或許便會露出破綻。”
她頓了頓,聲音更冷:“且淮地水陸通暢,物產豐饒,正可暗中積蓄錢糧,培植心腹,京中有本宮在,自會爲你周旋,待時機成熟…”她未盡之語,意味深長
微生硯眼中精光閃動,徹底明白了長公主的深意
退,並非放棄,而是爲了更穩妥地進,避開鋒芒,積蓄力量,等待對手犯錯
“姑母說的極是,”他頷首,眼中再無猶豫,“明日我便起草奏表。”
“好。”姜沅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至於寶纓…”她嘆了口氣,“那孩子第一次離開京都,一時若是無法適應,硯兒也要多多包容。”
--“姑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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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微生硯的奏表呈遞御前,言辭懇切,深明大義,處處以祖宗法度和太子地位爲先,拳拳忠孝之心令人動容
皇帝覽表,大爲欣慰,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盛贊淮王“公忠體國,深肖朕躬”,再三挽留後,方“勉爲其難”準其所奏,令其擇日離京就藩,並賞賜倍增
此表一出,朝野上下果然如長公主所料,對淮王微生硯的贊譽之聲更甚,東宮一黨雖鬆了口氣,卻也如同蓄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莫名有些不安
淮王府開始準備離京事宜,寶纓坐在馬車內,興致不高,這是她第一次離開京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可等二人真正進入淮地之時,入鄉隨俗快得很,哪有什麼適不適應的
淮王府雖比不得京都東宮規制宏大,卻也是亭台樓閣,精巧雅致,一切格局布置都是按着寶纓喜歡來的
微生硯在外是戰功赫赫的淮王,但在府中的日子,硬是被微生硯過出了幾分醉生夢死的紈絝味兒
正巧剛入夏,天光大好,寶纓還窩在錦被裏會周公,就覺鼻尖癢得很,睜眼一瞧,微生硯正斜倚在床頭,手裏捻着她一縷發梢,跟個和尚念經一樣,“寶纓啊,寶纓…寶纓?寶…”
寶纓實在是受不了了,這一個多月微生硯早上就沒消停過,她抓起枕頭就砸過去:“微生硯!吵人清夢煩不煩?”
微生硯輕鬆接住枕頭,反而就勢躺下,把她連人帶被卷進懷裏,下巴蹭着她頸窩:“不起也行,那本王可以勉爲其難,再陪你睡個回籠覺。”手還不老實地往她腰間軟肉撓去
“啊!微生硯!你放手!”寶纓又笑又罵,扭着身子躲閃,睡意徹底沒了
鬧夠了,他才心滿意足地把她拉到妝台前
描眉?
那是正經王爺幹的事嗎?
他淮王殿下不幹,他搶過胭脂筆,非要給她額間畫朵桃花,美其名曰“人面桃花相映紅”,結果畫得歪歪扭扭,被寶纓追着打了半個院子,最後不得不苦着臉親自打水來給她洗掉,還得賠上三盒新進貢的螺黛才算完
用膳時也沒規矩,動不動就偷喝她碗裏的甜羹,被她發現就理直氣壯:“夫妻一體,你的就是我的!”
夜裏就寢,更是‘沒臉皮’得很,這都入夏了還偏偏說自己怕冷?好說!淮王殿下親自當暖爐,還得收點“酬勞”——鬧得寶纓最後往往分不清是氣的還是羞的,渾身都熱透了……
平日每次用過膳後,寶纓往常都是要陪雪團在花園中玩鬧一番,偶爾也有犟不過微生硯的時候,誰知道微生硯時不時的忽然就要拉着寶纓去書房,非得讓寶纓坐在他旁邊,美其名曰“紅袖添香”
添着添着,香沒見添多少,倒把他看文書的視線全擋住了,一會兒搶她手裏的蜜餞,一會兒又非要用她看的話本蓋住公文,氣得寶纓直接上手推開:“微生硯!你擔心我要是不樂意了不小心就告訴母親,說你在淮地簡直成了活脫脫的紈絝!”
“告去唄,”他渾不在意地聳肩,長臂一伸把她撈到腿上,下巴擱她肩膀上,對着她耳朵吹氣,“正好讓姑母評評理,是誰家娘子這麼狠心,夫君辛勤辦公,連口點心都不給吃?”
寶纓不與他計較,起身拂袖離開,但二人誰都沒有真的在意,現在的他們反倒沒了剛成婚那兩日的別扭,他們之間太過熟悉,從小鬧騰到大的,現在這般相處熟悉又自在許多…
這淮王府裏,什麼規矩體統,到了微生硯這兒全成了擺設,他就像個最不着調的浪蕩子,變着法兒地逗她、鬧她、招她,把她氣得跳腳又忍不住笑出聲
府裏下人們從一開始的震驚詫異,到後來的低頭憋笑習以爲常,畢竟他們這位戰場上煞神似的王爺,回了府,在王妃面前,那就是個徹頭徹尾、樂在其中的“昏君”
唯有他偶爾凝視她笑鬧側臉時,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與她嬉鬧全然不符的深沉占有與滿足,他偏就喜歡她這般鮮活靈動、無憂無慮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