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娘親?”

那聲音又響了一次,帶着孩童特有的軟糯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像羽毛輕輕搔刮着我緊繃的神經。

娘親?

這兩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我混沌的腦海。

我猛地轉身,死死盯着那扇從外面被鎖住的、斑駁的木門。胸口劇烈起伏,那股剛剛被強行壓下的躁意,如同被困在牢籠裏的野獸,再次瘋狂沖撞。

我怎麼可能有孩子?

還是和林霽元的孩子?

這一定是噩夢!是比亡國、比成爲賤妾更荒謬、更可怖的噩夢!

“滾!”我抓起手邊另一個粗瓷茶杯,狠狠砸向門板,“砰”的一聲脆響,瓷片碎裂,茶水順着門板往下淌。“我不是你娘親!滾開!”

門外瞬間安靜了。

死一樣的寂靜。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聲在空蕩的屋子裏回蕩。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我以爲那孩子被我嚇跑了的時候,門外傳來了極力壓抑的、細碎的嗚咽聲。

像一只被丟棄的小貓,可憐又無助。

但這無助,只讓我更加煩躁。

我是鳶時。

我的世界裏只有肆意妄爲,沒有同情憐憫,尤其是對這樣一個……恥辱的證明。‌‍⁡⁤

我煩躁地在屋裏踱步,冰冷的石板地面透過薄薄的鞋底傳來寒意。這屋子又小又破,陳設簡陋,空氣中還彌漫着一股若有若無的黴味。這就是林霽元給我安排的“好去處”?一個連我過去公主府裏最下等丫鬟都不如的囚籠!

不知過了多久,院門外傳來開鎖的“譁啦”聲。

我立刻像警惕的野獸般繃緊身體,看向門口。

門被推開,先進來的是早上那個磕瓜子的綠衣丫鬟,她手裏拎着一個食盒,臉上掛着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喲,還挺有精神頭,砸東西呢?”她把食盒“咚”地放在屋裏那張搖搖晃晃的桌子上,“可惜了,這屋裏也沒什麼值錢玩意兒讓你砸。喏,你的飯。”

她掀開食盒蓋子,裏面是一碗看不出內容的冷粥,一碟黑乎乎的鹹菜,還有一個硬得像石頭似的饅頭。

豬食都不如!

我冷冷地看着,沒動。

那丫鬟也不在意,撇撇嘴,目光轉向門口,語氣變得有些微妙:“小郡主,您怎麼到這兒來了?這地方晦氣,快跟奴婢回去。”

我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門檻外,站着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女孩。穿着倒是精致,粉雕玉琢的小臉,五官……竟真有幾分像我,尤其是那雙眼睛,但眼神卻怯生生的,像受驚的小鹿,懷裏緊緊抱着一個舊的褪了色的布娃娃。

這就是……林見爰?

我的……女兒?

她似乎被我剛才的舉動嚇壞了,小手緊緊攥着衣角,大眼睛裏噙滿了淚水,要掉不掉,偷偷地看我,又飛快地低下頭。

那眼神裏,有害怕,有委屈,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渴望。

渴望什麼?渴望我的擁抱?我的憐愛?

可笑!

我心裏涌起一股強烈的惡心和排斥。這不僅僅是因爲她是我被迫承受的恥辱,更是因爲,看到她,就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我失去了什麼,又淪落到了何種境地!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帶着一種遷怒的惡意,朝她低吼:“看什麼看!小野種,滾出去!”

小女孩渾身一顫,眼淚終於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但她咬着嘴唇,沒敢哭出聲,只是用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眼神望着我。‌‍⁡⁤

綠衣丫鬟眼底閃過一絲得意,假意勸道:“哎呀,鳶姨娘,您這是何必呢?小郡主好歹是王爺的心頭肉,您這麼凶她,王爺知道了可不得了……”

“怎麼回事?”

一個冰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林霽元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口。他似乎是剛回來,還穿着那身攝政王的紫袍官服,更顯得身姿挺拔,氣勢迫人。

綠衣丫鬟立刻換上一副惶恐的表情,躬身道:“王爺,奴婢正要帶小郡主回去,鳶姨娘她……她心情不好,罵了小郡主,還砸了東西……”

林霽元的目光先是落在那抽噎的小女孩身上,眼神瞬間柔和了下來,那是一種我從未在他眼中見過的、近乎真實的溫柔。他快步走過去,蹲下身,輕輕將小女孩抱進懷裏,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淚,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和:“爰兒不哭,父王在這裏。誰欺負你了?”

小女孩依偎在他懷裏,小手指向我,哽咽着說不出完整的話:“父王……娘親……娘親凶爰兒……讓爰兒滾……”

林霽元抬起頭,看向我。

那一瞬間,他眼中的溫柔蕩然無存,只剩下冰冷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那怒火,比剛才在宮宴上更甚,仿佛要將我焚燒殆盡。

他抱着女兒,一步步向我走來。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鳶時,”他開口,聲音像是淬了冰,“本王是不是警告過你,安分守己?”

我強撐着與他對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本宮……我教訓一個不懂規矩闖進來的小丫頭,有什麼不對?”

“教訓?”林霽元冷笑一聲,那笑聲裏充滿了諷刺和殘忍,“你以爲她是誰?她是本王的郡主,是這王府裏名正言順的小主子!而你,不過是個賤妾!”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一字一句地凌遲着我最後的尊嚴:“看來是本王對你太寬容了,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既然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和手,本王不介意幫你長長記性。”

他微微側頭,對身後的侍衛吩咐:“傳話下去,鳶姨娘言行無狀,沖撞郡主,即日起,禁足此院,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視,飲食減半。”

“是!”侍衛領命而去。

綠衣丫鬟低下頭,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林霽元抱着還在抽泣的林見爰,最後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充滿了警告和厭惡:“鳶時,記住本王的話。若你再敢碰爰兒一根頭發,或者說一句重話……”

他湊近一些,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冰冷地吐出惡魔般的話語:“本王就把你丟進城外最下等的軍營,讓你嚐嚐什麼是真正的‘賤’!”

說完,他抱着女兒,轉身大步離開。小女孩趴在他的肩頭,淚眼朦朧地回頭看我,那眼神復雜得讓我心頭莫名一刺。‌‍⁡⁤

院門再次被重重關上,落鎖聲清晰刺耳。

院子裏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有滿地的狼藉和冰冷的飯菜。

禁足。飲食減半。

哈哈……哈哈哈……

我靠着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在地上,忍不住低笑起來。

林霽元。你好狠。

爲了一個你強迫我生下的“孽種”,如此折辱我。

心頭那股邪火越燒越旺,幾乎要沖破我的胸膛。我需要發泄,需要破壞,需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鳶時,就算跌進泥裏,也還是那個瘋起來不管不顧的公主!

我猛地爬起來,開始瘋狂地砸屋子裏所有能砸的東西。桌椅、板凳、茶具……稀裏譁啦,一片狼藉。直到筋疲力盡,我才癱坐在一堆碎片中間,大口喘着氣。

汗水浸溼了鬢發,黏在臉上,很不舒服。

冷靜下來一點,我才開始強迫自己思考。

亡國了。我是賤妾。有一個女兒。林霽元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這七年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爲什麼林霽元會對那個孩子如此維護?僅僅因爲是他的血脈嗎?

不,不對。他那眼神,不像只是對繼承人的看重,更像是一種……寄托?

還有,他明明恨我入骨,爲什麼不當初就殺了我,反而要留着我,給我一個“賤妾”的身份折辱?這不符合他如今攝政王的行事風格。

除非……我對他還有別的用處?或者,他折磨我,能讓他得到某種扭曲的快感?

想到他剛才那句“軍營爲娼”的威脅,我渾身發冷。他不是在開玩笑。現在的他,絕對做得出來。

我不能坐以待斃。

尋死?如果死了能回到過去,我毫不猶豫。但萬一不能呢?萬一這就是徹底的消亡?我不甘心!我鳶時就算要死,也要拉着辜負我、欺辱我的人一起下地獄!‌‍⁡⁤

復國?念頭一起,就像野草般瘋長。對,復國!只要大梁能復,我就能重新奪回一切,將林霽元,將那些踩在我頭上的人,統統踩在腳下!

可是,我現在只是一個被囚禁的、毫無勢力的賤妾,連院門都出不去,怎麼復國?

我需要信息,需要機會。

接下來的兩天,我被困在這個小院裏,除了那個按時送來豬食般飯菜、臉色比鍋底還黑的婆子,見不到任何人。

我試圖從婆子嘴裏套話,但她要麼裝聾作啞,要麼就惡聲惡氣地罵我“瘋婦”、“晦氣”,讓我“安分點等死”。

直到第三天下午。

我正靠在窗邊,看着院子裏那棵半枯的老槐樹發呆,盤算着能不能找機會翻牆出去。

院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是那個綠衣丫鬟和另一個小丫鬟的聲音。

“……真是晦氣,被派來給這瘋婦送東西。”是綠衣丫鬟的聲音。

“姐姐小聲點,”另一個小丫鬟怯生生地說,“聽說王爺很看重小郡主,咱們可得小心伺候着,別惹了小郡主不高興。”

“哼,一個賤妾生的女兒,要不是王爺寵着,誰把她當回事?”綠衣丫鬟語氣不屑,“不過話說回來,王爺也真是奇怪,這麼寵小郡主,卻把郡主生母當仇人一樣關着。聽說啊,王爺書房裏有個暗格,誰都不讓碰,裏面好像藏着什麼大梁皇宮的舊東西,說不定就跟這瘋婦有關……”

“真的嗎?姐姐你怎麼知道?”

“我有個同鄉在書房外當差,有一次不小心聽到王爺和心腹說話……噓,別說了,快把東西放下走吧,這地方陰森森的……”

聲音漸漸遠去。

我猛地從窗邊站直身體,心髒“咚咚”狂跳。

書房?暗格?大梁皇宮的舊東西?

傳國玉璽?還是……別的什麼能證明身份、調動舊部的信物?

林霽元把它藏在書房裏?

一股混雜着希望和危險的氣息撲面而來。

機會!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只要能拿到那樣東西,或許就能聯系上宮外可能還幸存的舊部!

可是,我怎麼才能進入守衛森嚴的書房?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院牆之外,那個小女孩——林見爰居住的方向。

一個冰冷又卑劣的計劃,在我心中緩緩成形。

利用她。

利用這個我厭惡至極的、所謂的“女兒”。

她是林霽元的眼珠子,是這王府裏唯一能相對自由活動、甚至可能靠近書房的人。

只要……只要我假意對她好,獲取她的信任和依賴……

一陣強烈的惡心感再次涌上喉嚨。讓我去討好那個小孽種?比殺了我還難受!

但是……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肉裏,疼痛讓我保持清醒。

復國。報仇。

比起這些,一時的屈辱又算得了什麼?

鳶時,你能忍。

你必須忍!

第二天,當婆子送來午飯時,我破天荒地沒有打翻食盒,而是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告訴王爺,我……知錯了。我想見見……郡主。”

婆子像見了鬼一樣看着我,半晌,才嘟囔着:“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然後拿着空食盒走了。

下午,院門再次被打開。

林霽元站在門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他身後,跟着那個怯生生的、抱着舊布娃娃的小女孩。

“你說你知錯了?”林霽元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我低下頭,掩去眼底所有的情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順從甚至卑微:“是……妾身知錯了。妾身不該沖撞郡主。妾身只是……只是剛醒來,一時無法接受……”

林霽元審視着我,目光銳利得像刀,久久沒有說話。

就在我以爲他不會相信時,他忽然冷冷地開口:“最好是真的。本王可以允許你偶爾見見爰兒,但你必須記住自己的身份。若是再敢有半點不該有的心思……”

他沒說完,但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他側身,對小女孩說:“爰兒,進去吧,別待太久。”

小女孩猶豫了一下,還是邁着小步子,怯生生地走了進來。

林霽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有關切,有警告,似乎還有一絲……極淡的、我無法理解的探究。然後,他轉身離開,院門依舊開着,但有兩個佩刀的侍衛一左一右守在門口。

院子裏,只剩下我和那個……我的女兒。

她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不敢靠近,小手緊緊抱着那個破舊的布娃娃,大眼睛裏充滿了不安和一絲微弱的期待。

我強迫自己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溫柔”笑容,朝她伸出手,用我自己都覺得惡心的聲音說:

“爰兒……到娘親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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