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天還黑着，王三進縮在醫院值班室臨時借的隔間裏，面前擺着加密平板，旁邊放着一副造型簡潔的VR眼鏡——這是羅天大醮初試的接入設備。
昨晚張清雲發來的最後一條消息還亮在平板頂端：“初試不考打打殺殺，拼的是‘道心’和‘應變’。天師府花了三百年把老祖宗的考核改成數字化，系統會造完全擬真的幻境。記住，你看見的全是數據，但感受到的都是真的。要是扛不住精神壓力，趕緊摘眼鏡，系統會自動斷線，別硬撐。”
五點整，平板屏幕突然亮起，紅色倒計時跳得飛快：10、9、8……3、2、1。
眼前一黑，再睜眼時，無數光點像螢火蟲似的聚過來，拼出幾行字：
“天師府羅天大醮·外門初試”
“考生：王三進（編號WT-083）”
“考核模式：綜合評估”
“時長：8小時（現實時間），幻境內時間流速1:3”
“特別提示：全程錄像，算復試資格依據。別找外援，被查到直接取消資格。”
字跡散成光點，王三進發現自己站在個純白色的圓形大廳裏。這大廳看着得有五十米寬，頭頂高得望不見頂，四周牆壁全是流動的數據流，滾着實時排名和考生狀態。廳裏還站着幾百個模糊的人影——應該是其他考生，但系統做了匿名處理，臉都看不清，只能看出個輪廓。
一個沒感情的電子音從頭頂飄下來：“初試共三關，每關滿分100，總分超200就能晉級。現在開始第一關：基礎能力評估。”
白光一閃，王三進眼前場景驟變，已經站在了一間現代公寓的客廳裏。裝修挺簡單，沙發、茶幾、電視櫃一應俱全，但空氣裏飄着層淡灰色的霧氣，像沒散盡的煙——這是系統把“陰性能量殘餘”具象化了，一眼就能看明白。
“場景：城市靈異事件現場模擬”
“任務：一小時內，完成環境評估、威脅識別、定方案並執行。”
“可用資源：標準外勤裝備一套（放桌上了）”
王三進掃了眼桌面，一個黑色手提箱擺在正中間。打開一看，都是老熟人：10張基礎符紙、一小盒朱砂、三枚銅錢、能量探測儀、記錄平板。不過多了幾樣新家夥：一支特制記號筆，筆尖摸起來有微弱的靈氣感應，應該是帶塗層的；一罐噴霧，標籤寫着“顯形劑-臨時”；還有一副半透明的戰術手套。
他戴上手套，剛扣好卡扣，手套就自動貼緊了手型，手背的小顯示屏亮了，跳出現場數據：能量濃度47μ靈，陰性能量占68%，掃到三個異常能量源。
“計時開始。”電子音提醒。
王三進立馬進入狀態。按規矩，他該挨個排查異常源，但一小時時間太緊，他幹脆分了三步同時推進：
先收集信息：拿平板把房間每個角落都拍了遍，重點照那些老物件——舊照片、老式掛鍾、褪了色的窗簾，這些地方最容易積能量殘留。
再分級威脅：根據能量強度、波動頻率、跟環境的互動程度打分。結果出來了：衛生間鏡子最危險（能量89μ靈，還在主動吸東西），衣櫃次之（67μ靈，還算穩定），冰箱後面最輕微（42μ靈，正在慢慢散）。
最後定方案：鏡子用“淨化+封印”，衣櫃用“安撫+引導”，冰箱後面簡單驅散就行。
他先從最簡單的下手：往冰箱後面噴了點顯形劑，灰色霧氣立馬聚成個模糊的小孩影子，蹲在牆角不動。王三進沒動手驅，蹲下來放輕聲音說：“該回家了，家裏人該找你了。”
影子顫了顫，慢慢化成光點散了——就是個迷路的遊魂，沒惡意。
接着是衣櫃。拉開櫃門，裏面掛着件舊旗袍，料子都發脆了。王三進用記號筆在旗袍周圍畫了個簡易安魂陣，輕聲念了段淨化咒。旗袍無風自動晃了兩下，然後就不動了，手套上的能量讀數也降到了安全範圍。
最麻煩的是衛生間鏡子。鏡面上蒙着層水霧，裏面老有臉的輪廓閃出來，又飛快消失。王三進掃了一眼就知道，鏡子裏封着段挺強烈的“怨恨記憶”，大概率是前房客留下的。
他沒直接用淨化符，想試試新辦法：借着戰術手套的能量連接，把自己的意識輕輕遞過去，碰了碰那段記憶。瞬間，一段碎片涌進腦子裏——一個女人對着鏡子哭，反復說“爲什麼要背叛我”。
不是惡意攻擊，是情感執念。
王三進從箱子裏抽了張空白符紙，用朱砂畫了張“共情符”——這是他看徐隱手稿時學的小技巧。把符紙貼在鏡面上，慢慢引導那段記憶能量往符紙上走。鏡子上的水霧漸漸散了，變得幹幹淨淨。
最後在鏡子背面貼了張封印符，搞定。
“第一關完成。用時38分17秒。評分：93/100。評語：高效、精準，還能創新用共情技術。當前排名：第7位。”
白光又閃，場景換了。
第二關是片荒野，天黑洞洞的，遠處傳來狼嚎，風刮在臉上有點疼。王三進低頭一看，自己穿了套破破爛爛的防護服，手裏就一把短刀、三張基礎符籙。電子音又響了：
“場景：突發遭遇戰模擬”
“任務：在能量實體‘魘狼’群追擊中活30分鍾，或者找到並關掉異常能量源。”
“限制：裝備都是初始狀態，沒法補給。幻境內受傷會真實傳成精神沖擊，疼是真疼。”
提示剛結束，四周黑暗裏就亮起幾十雙紅眼睛，狼嚎聲越來越近。魘狼這東西，單個不算強，但一群上來就麻煩，還會放恐懼光環，讓人慌神。
王三進沒慌，先開了破妄金瞳掃四周。西北方向有個強烈的紫色能量點，離他大概八百米——肯定是能量源。
硬拼肯定不行，得先擋一下。他趕緊蹲下，用短刀在地上畫了個簡易的拒止陣。這陣需要能量激活，他身上能量不夠，幹脆把兩張基礎符籙撕了，符紙粉末撒在陣紋上，權當臨時能量源。
陣法亮了層微光，形成個三米寬的防護圈。魘狼圍上來咆哮，卻不敢往裏沖。
但這圈撐不了多久。王三進盯着西北方向，腦子裏飛快盤算：直線沖過去肯定被圍，得想個法子引開它們。
他抬頭看天，荒野的夜空有幾顆稀疏的星星。魘狼是陰性能量變的，怕光、怕陽氣——星光雖弱，但說不定能用上。
王三進掏出最後一張符籙——聚陽符，本來是用來輔助修煉聚陽氣的。他把符紙貼在額頭上，全力催動金光咒。幻境內能量受限，金光不算強，但足夠引注意力了。
他深吸一口氣，把金光和符籙的力量往天上一放，一道微弱的金色光柱沖了上去，亮了三秒才散。
這一下果然管用，所有魘狼都仰着頭嘶吼，注意力全被光柱吸走了。
就是現在。王三進沒往西北沖，反而往相反的東南角跑——那裏狼最少。狼群反應過來追上去，他跑了五十米就突然拐個彎，借着土坡的掩護，手腳並用地往西北方向爬。
聲東擊西，老辦法，但在這種被能量幹擾的環境裏，好用就行。
七分鍾後，他爬到了能量源旁邊：一個半埋在土裏的黑色金屬裝置，表面刻着逆八卦——永生教的破標志，一眼就能認出來。
這裝置正在往外放能量波，專門引魘狼來的。要關掉它，要麼輸密碼，要麼毀核心。王三進敲了敲裝置外殼，硬得很，是軍用合金，短刀肯定砍不動。
他繞着裝置轉了一圈，在接口處發現個細節：能量輸入端口有點能量泄露，泄露的頻率正好是156.7赫茲——跟他在紡織廠見過的永生教裝置一模一樣。
王三進把戰術手套的能量探頭插進泄露端口。手套的顯示屏立馬亂跳，裝置在試着反向入侵他的手套系統。但他等的就是這個：順着能量連接，把自己的一絲意識遞了進去，反向鑽進裝置的控制核心。
這不是靠技術破解，是意識層面的滲透。他“看見”了裝置內部的能量循環程序，就是個簡單的重復指令，一直放特定頻率的波。他在意識裏“畫”了個幹擾波形，懟了進去。
裝置猛地抖了一下，然後就沒動靜了，能量波也消失了。
魘狼的嘶吼聲突然停了。那些紅眼睛迷茫地閃了閃，然後一只接一只地散了——它們是被裝置引來的，源頭沒了，自然就變回能量了。
“第二關完成。用時19分42秒。評分：97/100。評語：戰術思路牛，敢做風險決策，還首創了意識反向入侵永生教設備的辦法。當前排名：第3位。”
白光第三次閃的時候，王三進腿肚子有點發軟——連續兩關高強度的精神消耗，這會兒終於頂不住了。
第三關的場景簡單得過分：一間靜室，中間一個蒲團，對面坐着個人影，模模糊糊的。等人影慢慢變清，王三進的心跳漏了一拍——是張小可。
不是真的小可，是系統照着他的記憶生成的模擬影像，但細節像得可怕：病中蒼白的臉，化療後稀疏的頭發，眼裏那種又痛苦又抱着希望的光，一模一樣。
“第三關：道心拷問”
“任務：回答模擬體三個問題。答案沒對錯，系統看‘一致性’和‘真誠度’打分。”
“提示：涉及隱私，錄像加密存檔，只有天師府高層能看。”
模擬體張小可開口了，聲音跟真人分毫不差：“三進，如果治好我的代價，是讓你失去所有能力，變回普通人，你願意嗎？”
王三進沒立刻回答。他知道系統在考什麼：是想占有她，還是真的想保護她？是執着於“救她”這個結果，還是考慮長遠的“護她”？
“不願意。”他想了幾秒，認真地說，“真變回普通人，我拿什麼護着你？這世道，沒力氣的好心，往往跟沒用差不多。我要治好你，更得留着能護着你的本事。”
模擬體沉默了幾秒，問第二個問題：“如果我永遠好不了，就這麼不死不活地拖着，你會放棄嗎？”
“不會。”這次他答得很快，“但我會改目標。不追求‘完全治愈’了，改成‘過好每一天’。哪怕你只能坐輪椅，每天就清醒兩小時，我也會把這兩小時弄舒服了，讓你能曬着太陽、吃點愛吃的。放棄從來不是選項，調整辦法才是。”
第三個問題來了，聲音輕得像風：“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必須在救我和救很多人之間選一個，你選哪個？”
王三進閉上眼睛。他想起ICU外面算成功率的日子，想起一點一點攢功德值的夜晚，想起小可第一次跟他說“今天陽光好像亮一點了”時的笑容。
他睜開眼，看着模擬體，語氣很輕，但很堅定：“我會找第三條路。把我所有的本事、所有的資源都拿出來，找一條既能救你、又能救其他人的路。如果真的找不到……”他頓了頓，喉嚨有點發緊，“我會選救很多人。因爲我知道，真正的你，也會讓我這麼選。”
模擬體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慢慢化成光點散了。
“第三關完成。評分：95/100。評語：答案裏有理性的愛，有靈活的執着，還有超越個人感情的底線。道心評級：甲等。”
最後一道白光閃過，王三進回到了純白色大廳。這會兒廳裏只剩下不到一百個人影了——要麼被淘汰，要麼提前結束了考核。
電子音匯總成績：“考生王三進，總分285分，排名：第2位。晉級復試。復試時間：七天後。地點：龍虎山天師府本山。”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電子音又補了句：“特別獎勵：排名前三，解鎖‘藏經閣一層’七日瀏覽權限（虛擬訪問），還有‘法寶兌換點數300點’。”
第二名？王三進有點意外——他本來覺得能進前十就不錯了。更意外的是藏經閣權限，那可是天師府的知識寶庫，一般外門弟子根本碰不到。
退出系統前，電子音又提醒了一句：“復試是線下實戰，有真危險，提前準備好。另外，系統檢測到你的能量連接特別穩定，但還是建議你復試前鞏固下境界，別被外部幹擾影響了。”
外部幹擾？王三進心裏咯噔一下——十有八九是永生教。
他摘下VR眼鏡，回到現實。牆上的掛鍾指向下午一點，他居然在幻境裏待了整整八小時，幻境內可是過了二十四個小時。
疲憊像潮水似的涌上來，眼皮都沉，但他不敢歇，立馬點開平板看張小可的狀況。病房監控裏一切正常，小可正在陳芳的指導下練徐隱方案的呼吸法，能量監測顯示她狀態很穩，那個最大的晶體生長速度已經降到0.1%每天了。
但有一條林玥的未讀消息，是半小時前發的：“緊急發現！從你送過來的晶體樣本裏，分離出的部分在實驗室裏突然‘活’了，釋放出一堆信息流。我們破譯了一部分，是個地圖坐標，正好指向龍虎山。這絕對不是巧合。”
龍虎山。又是龍虎山。
復試在龍虎山，徐隱的墓在龍虎山，現在晶體裏的坐標也指向龍虎山。
王三進靠在椅背上，覺得一張無形的網正在收緊。所有線索都往一個地方湊，還都趕在同一個時間點。
他把初試結果和林玥的發現一起發給張清雲。五分鍾後，張清雲回了消息，語氣很凝重：“恭喜晉級，但事情比想的復雜。天師府內部查到，可能有永生教的人混進了復試考生裏。他們的目標不只是小可，還想借着復試的機會進龍虎山禁地——那裏封印着些要命的東西。”
“七天後，你不只是爲自己考試，還得幫着守龍虎山。現在趕緊用你的藏經閣權限，查‘龍虎山禁地’和‘徐隱墓’的資料。時間不多了。”
王三進望向窗外，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落在桌面上，卻驅不散他心裏的沉重。
初試結束了。
但真正的硬仗，七天後才開始。
這七天裏，他得從浩如煙海的古籍裏找出破解謎題的鑰匙，還得在蘇晴和永生教動手前，把所有準備做足。
牆上的時鍾滴答作響。
七天倒計時，正式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