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林恩獨自坐在鍾樓平台東南角的齒輪箱上,背靠着冰冷的黃銅管道。他手裏拿着個小本子,用鉛筆快速記錄。
【觀察日志:霧鍾回響·第一天】
青銅鍾高度約15米,表面銘文看不懂,像某種密碼。
平台面積約200平米,邊緣沒護欄,下面霧太濃,扔石頭下去沒回聲。
九個人狀態:
屠夫(B級):一直盯着我,眼神像要活撕了我。但沒動手,在等什麼?
毒蛛(C級巔峰):手指老敲大腿,偷瞄我又看屠夫,想借刀殺人。
血刃(C級高階):擦匕首,看新人,又看我,情緒不穩。
影左/影右(雙胞胎,C級中階):閉眼坐着,位置能看全場。最摸不透。
新人×2:嚇傻了。
重傷女孩:還昏迷着,系統把她拉進來,但傷沒好利索。
關鍵發現:鍾底下有一圈小齒輪,九個,對應我們九個人?都不轉。
猜測:齒輪可能跟“進度”有關。怎麼讓它轉?不知道。
林恩寫完,合上本子。左眼還在疼,針扎似的,但能忍。他抬起頭。
屠夫正用金屬拳套砸鍾,“哐!哐!”悶響,鍾紋絲不動。毒蛛在平台邊緣摸來摸去,想找路。血刃在嚇唬兩個新人。雙胞胎還是閉眼坐着。
“喂,眼鏡仔。”屠夫走過來,影子把林恩罩住,“你他媽到底知道些什麼?這鬼地方怎麼出去?”
林恩推了推眼鏡:“系統說了兩種辦法:找‘唯一正確之人’獻祭,或者找‘第二條路’。前者得知道誰正確,後者得搞明白這鍾樓怎麼回事。”
“廢話!”屠夫一拳砸在林恩旁邊的齒輪箱上,金屬凹下去一塊,“怎麼找?這破鍾連個縫都沒有!”
“有縫。”林恩起身走到鍾前,指着底下那圈凹槽,“這九個齒輪,可能是‘進度條’。”
其他人都圍過來。
“什麼意思?”毒蛛眯起眼。
“假設,”林恩蹲下,手指虛指齒輪,“我們每有‘進展’——比如試着獻祭誰,或者發現新線索——對應的齒輪就會轉一格。九個轉滿,鍾可能就響,獻祭完成。”
血刃皺眉:“那怎麼知道誰是正確之人?”
“試。”屠夫咧嘴笑,看向新人和昏迷的女孩,“反正有耗材。”
新人臉色慘白。
林恩搖頭:“我覺得沒這麼簡單。系統說的是‘找到’唯一正確之人,不是‘試出’。正確的人應該有某種特征,得先明白‘正確’在這兒是什麼意思。”
“意思?”毒蛛嗤笑,“小子,你讀書讀傻了?這是無限流,不是考場!”
“不,他說得對。”一直閉眼的雙胞胎之一(影左?)突然開口,“無限流的規則就是字面意思。‘正確’肯定有某種標準。”
平台靜了幾秒。
林恩的左眼刺痛突然加重。他按了按太陽穴,反噬在持續,但更讓他不舒服的是……有種被“盯着”的感覺。不是玩家,不是觀衆。來自霧裏,來自鍾裏,甚至來自……系統本身?
【第二天】
昏迷的女孩在夜裏死了。
沒動靜,沒聲音,就像生命自己流幹了。
平台中央九個齒輪裏,有一個轉了五分之一格。
“看來‘進展’不一定需要主動獻祭。”林恩在本子上寫,“死了就算。”
屠夫臉色陰沉:“誰幹的?”
沒人認。
但所有人都離別人遠了點。
林恩注意到毒蛛手指敲大腿更快了,血刃少了一把匕首。雙胞胎還坐一起,但呼吸節奏第一次不一樣了。
猜忌開始發芽。
屠夫看林恩的眼神還是凶,但林恩覺得,那凶裏頭還有點別的——像是在掂量“現在動手值不值”。一個B級對D級,需要掂量?除非這副本有什麼讓屠夫顧忌的,或者……他在等更好的時機?
林恩在本子上補了一句:【屠夫在等。等什麼?時機?規則變化?】
【第三天】
第二個新人死了。
這次是明着的——血刃在吵架時割了他喉嚨,理由是“他偷看我裝備”。
齒輪又轉了五分之一。
林恩坐在遠離人群的地方,用撿來的鏽鐵絲在地上畫。
“你在算什麼?”聲音從後面傳來。
林恩回頭,是雙胞胎之一(影右?)。兩人長得一樣,但林恩分出來了:影左右耳有道舊疤,影右沒有。
“鍾聲。”林恩指指天,“從進來開始,每六小時遠處有鍾響,霧裏其他鍾樓傳來的。我算算規律。”
影右在他旁邊坐下:“有發現?”
“時間間隔準得離譜,21600秒,誤差不到0.1秒。”林恩說,“不是自然鍾聲,是機械計時的。而且……”他頓了頓,“鍾聲每天多一聲。第一天1聲,第二天2聲,今天3聲。”
影右瞳孔微縮:“你是說……”
“鍾聲響到第九聲的時候,”林恩看向青銅鍾,“可能就是我們最後的時間。”
影右沉默幾秒,忽然說:“你左眼怎麼回事?”
林恩摸了摸眼罩:“能力反噬。”
“什麼能力?”
“不方便說。”
影右點點頭,沒追問,換個話題:“你覺得這個副本,系統到底想測我們什麼?”
林恩想了想:“不是戰力。否則屠夫早就清場了。可能是……在某種極端規則下的應變能力?或者,篩選某種‘特質’?”
“特質……”影右輕聲重復,“痛苦教派的人就喜歡搞這種篩選——用痛苦和絕望測試人的‘純度’。”
“痛苦教派?”
“一個崇拜極端痛苦的組織。”影右說,“他們相信痛苦能讓人接近‘真實’。不少副本裏都有他們的痕跡。這個鍾樓……風格有點像。”
林恩記下這個詞。他想問更多,但影右已經站起來。
“小心毒蛛。”影右走前丟下一句,“他上個副本評價裏提過‘對痛苦教派儀式表現出興趣’。”
林恩看着影右走回去。雙胞胎的呼吸節奏又同步了。
他在本子上寫:【雙胞胎知道不少。痛苦教派可能關聯副本背景。毒蛛危險。】
【第四天】
毒蛛提議:“投票選個人獻祭,試試齒輪會不會轉滿。”
投票結果:三票選血刃,兩票選林恩,兩票棄權(雙胞胎),屠夫和毒蛛自己沒被投。
血刃暴怒,匕首抵在毒蛛脖子上:“你陰我?”
“只是實驗。”毒蛛冷笑。
林恩站起來:“我有個更好的提議。”
所有人都看他。
“既然要實驗,不如實驗得更徹底。”林恩走到鍾前,“我們不需要真獻祭活人,只需要讓鍾‘以爲’我們獻祭了。”
“什麼意思?”
“騙它。”林恩說,“這個副本的核心,可能不是物理獻祭,而是‘認知確認’。如果我們都‘相信’某個人被獻祭了,這個人從我們集體認知裏‘消失’,齒輪可能就會轉。”
屠夫皺眉:“怎麼做到?”
林恩從口袋裏掏出那枚黃銅齒輪——表面泛着銅綠。自從進這個霧鍾副本,這齒輪的微弱震顫感更明顯了,偶爾和遠處鍾聲節奏呼應。
“需要你們配合做個簡單儀式。”他說,“所有人圍坐成圈,集中精神想象血刃死了,靈魂被鍾吸走。我用這個當‘錨點’,放大大家的集體意念。”
謊言編纂,第二次用。
這次規模更大,目標更多。
代價會是什麼?
林恩左眼開始灼痛。
但必須試。
“聽着像邪教。”毒蛛撇嘴。
“但比真殺人強,對吧?”林恩微笑,“失敗了再真殺也不遲。”
血刃瞪他,但匕首慢慢放下。
九個人圍坐成圈。林恩把黃銅齒輪放中間,用平穩、催眠似的聲音引導:
“想象血刃在消散……身體化成光點……被青銅鍾吸走……她已經不在了……從來不在……”
能力發動。
細微的精神力像絲線,碰到每個人的意識表層,輕輕撥動“相信”那根弦。
屠夫眉頭鬆開。毒蛛眼神恍惚一瞬。血刃自己露出茫然。
雙胞胎呼吸又同步。
黃銅齒輪開始微震,表面浮起淡金色紋路。
平台中央九個齒輪裏,對應血刃的那個突然快速轉——
轉滿一整格。
但下一秒,齒輪猛轉回去,回到原位。
“噗——”
林恩噴出一口血,左眼瞬間被劇痛吞噬,一半視野黑了。
反噬來了。
【警告:認知幹涉過度!檢測到集體意識反彈!】
【謊言被部分識破!反噬加劇!】
【左眼視神經受損程度:47%!預計恢復時間:72小時!】
系統警告在腦子裏炸開。
林恩跪倒在地,一手撐地,另一手捂住左眼。溫熱的血從指縫滲出來。
“他受傷了!”有人喊。
“媽的,這辦法不行!”屠夫站起來,“浪費時間!”
血刃眼神恢復清明,看林恩的眼神充滿殺意:“你剛才對我做了什麼?”
林恩勉強抬頭,右眼還能看。他看見九個人裏有五個眼神恍惚,三個(屠夫、血刃、毒蛛)已經清醒。雙胞胎……狀態不明。
謊言只成了一半。
但夠了。
因爲他注意到一件事:青銅鍾底下九個齒輪,雖然血刃那個沒轉滿,但其他八個,都微微轉了十分之一格。
不是獻祭正確之人。
是(排除錯誤選項)。
林恩擦掉嘴角的血,在劇痛裏笑了。
他明白了。
“第二條路……”他喃喃道,“不是找出正確之人,是排除所有錯誤。八個錯誤都排除,剩下的那個,不管是誰,自動就是‘正確’。”
但怎麼排除?
需要八個祭品。
或者……讓八個人“被認知爲祭品”。
林恩搖搖晃晃站起來,左眼徹底瞎了,右眼卻閃着瘋狂的光。
他看向那八個人。
看向霧裏無數的幽靈熒幕。
看向青銅鍾深處,那個正在醒來的、飢餓的意識。
“我有個新計劃。”林恩說,聲音因疼痛沙啞,卻帶着讓人不安的平靜,“這次,需要你們真信我。”
“憑什麼?”屠夫冷笑。
“憑我能帶你們所有人通關。”林恩說,“不,改一下——”
他停頓,嘴角勾起帶血的微笑。
“憑我能帶‘我們之中該活下來的那個人’,通關。”
齒輪在鏽牆裏,發出一聲滿意的呻吟。
而在林恩沒注意的時候——他能力發動、黃銅齒輪共鳴的那幾秒——遙遠的系統後台,某個加密頻段的監控數據,跳了一下。
波動源頭標記:#114514(林恩)。
關聯項目:檔案#7“鏽蝕齒輪的低語”。
監控等級:黃→橙。
建議:此輪副本結束後,對該玩家啓動“定向觀察協議”。下一副本建議分配至“血月古堡(B+級)”,該處近期有異常能量讀數,疑似與檔案#7存在次級共鳴。同批觀察對象可一並投放,以測試交互反應。
——系統自動記錄,優先級:中。
鍾樓之上,濃霧翻涌。
第九聲鍾鳴的倒計時,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