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的話在濃霧中回蕩。
“憑我能帶‘我們之中該活下來的那個人’，通關。”
屠夫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說清楚。”
林恩用還能視物的右眼掃過衆人。左眼的劇痛像一根燒紅的鐵釺插進顱骨，但他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動搖。
“剛才的儀式雖然失敗了，但它證明了兩件事。”林恩的聲音因爲疼痛而微微發顫，卻更添了幾分詭異的真實感，“第一，集體認知確實能影響齒輪。第二，齒輪轉動的邏輯不是‘獻祭正確之人’，而是‘排除錯誤之人’。”
毒蛛眯起眼：“什麼意思？”
“意思是，”林恩指向青銅鍾底部的九個齒輪，“我們不需要找出誰是正確之人，只需要讓八個人‘被系統判定爲錯誤’。當八個錯誤被排除，剩下的那個，自動成爲正確。”
血刃冷笑：“怎麼排除？再試一次你那可笑的儀式？”
“不。”林恩搖頭，“儀式之所以失敗，是因爲有人內心深處並不真正相信。只要有一絲懷疑，集體認知就無法統一。”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
“所以我們需要另一種方法——讓系統自己來判定誰是錯誤。”
————————————————
【系統後台日志·片段】
時間戳：霧鍾回響副本·第四天 18:47:03
玩家林恩（#114514）生命體征：左眼視網膜脫落，視神經損傷47%，顱內壓升高，伴有輕微腦出血症狀。
認知幹涉能力使用記錄：累計2次。第一次（對象屠夫）反噬等級：輕微。第二次（集體認知引導）反噬等級：中度。
異常現象檢測：玩家精神波動與副本核心“霧鍾意識”產生共鳴，共鳴頻率…正在分析…與檔案#7‘鏽蝕齒輪的低語’吻合度提升至58.9%。
建議：繼續觀察。若吻合度超過70%，啓動一級接觸協議。
——記錄員#3
————————————————
【第五天】
清晨的霧比以往更濃，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鍾樓遠處傳來第五次鍾鳴——五聲悠長而空洞的回響，像某種倒計時。
林恩坐在平台邊緣，雙腿懸空。他的左眼已經用從衣服上撕下的布條簡易包扎，血跡在白色布料上洇開成暗紅的花。右眼盯着手中的小本子，鉛筆在紙上快速移動。
【推論整理】
1. 九個齒輪對應九名玩家（包括我）。
2. 齒輪轉動方式：
- 玩家死亡→對應齒輪轉動1/5格（兩例證實）
- 集體認知儀式→所有齒輪微動（實驗證實）
- 關鍵：齒輪轉動不可逆（除儀式失敗那次反彈）
3. 假設：每個齒輪轉滿一格=該玩家被判定爲“錯誤”。
4. 目標：讓八個齒輪轉滿，剩下一個齒輪靜止者即爲“正確”。
5. 問題：如何在不殺人的情況下讓齒輪轉滿？
林恩停筆。
不，問題不對。
應該問：系統判定“錯誤”的標準是什麼？
他想起地鐵站裏那個女孩眼睛裏的金屬紋路。想起車票自燃時浮現的“無人生還”。想起第一次使用能力時，系統警告的“永久迷失在自身謊言中”。
這個副本，這個系統，似乎對“真實”與“虛假”有某種執念。
“喂。”
林恩抬頭。是雙胞胎中的影左——或者影右？這次林恩確認了，是影右。因爲影左站在三米外，保持着警戒姿勢。
“你的眼睛，”影右說，“還能治嗎？”
林恩笑了笑：“副本裏應該沒眼科醫院。”
影右沉默幾秒，從懷裏掏出一個小金屬盒：“止痛的。我們之前副本的收獲。”
林恩接過，打開，裏面是三顆淡藍色的藥片。他拿出一顆含在舌下，清涼感迅速擴散，左眼的劇痛稍微緩解。
“謝謝。”他說。
“不用。”影右轉身要走，又停住，“你昨天說的計劃……具體是什麼？”
林恩沒有立刻回答。他看向平台中央，屠夫正在和毒蛛低聲爭吵，血刃在磨匕首，三個新人（現在只剩一個了）蜷縮在角落，像等待宰殺的羔羊。
“我需要你們配合演一場戲。”林恩輕聲說，“一場給系統看的，關於‘真實身份’的戲。”
【第六天】
計劃開始了。
林恩提出的方案很簡單：每個人公開自己的“真實罪孽”。
“系統不是要篩選嗎？”他在衆人圍坐時說，“那我們就給它篩選的材料。我們每個人都說出自己進入無限流世界前，在現實裏做過的最不可饒恕的事。然後，我們投票——誰的事最‘輕微’，誰就最可能是‘正確之人’。”
屠夫嗤笑：“憑什麼？老子殺過人，搶過銀行，需要告訴你？”
“因爲，”林恩的右眼在鏡片後閃着光，“這個副本的核心可能是‘審判’。而審判需要罪證。我們不提供，系統可能會……自己挖。”
他指了指平台地面。
不知何時，青銅鍾周圍的石板地面上，浮現出淡淡的光紋——九個同心圓，每個圓裏開始浮現模糊的畫面。
第一個圓裏，出現的是地鐵站那個女孩被屠夫擊飛的瞬間。
第二個圓裏，是血刃割開新人喉嚨的畫面。
第三個圓，第四個圓……全是進入副本後的死亡場景。
“它在記錄。”林恩說，“記錄我們在這個副本裏的一切。但如果它覺得不夠，可能會挖掘更深的東西——比如我們的過去。”
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無限流系統能讀取記憶，這不是秘密。但主動暴露記憶和被系統挖掘，是兩回事。
“所以不如我們主動說。”林恩的聲音帶着某種催眠般的誘導，“用我們可控的方式，提供它想要的信息。然後，在提供信息的過程中……稍微加工一下。”
謊言編纂，第三次準備。
這次規模最大，目標最復雜。
林恩能感覺到左眼紗布下的傷口在抽搐，仿佛有螞蟻在啃食神經。但他必須做。
因爲他在第二天就發現了：這個青銅鍾，這個副本，對他說的謊……有反應。
不是排斥，是渴望。
“我先來。”林恩開口，“我進入無限流前，是個詐騙犯。專門騙老年人的養老金。最嚴重的一次，一個老人被我騙光積蓄後自殺了。”
他說得很平靜，像在說別人的事。
地面上的第一個同心圓（對應林恩的那個）裏，畫面開始扭曲，浮現出模糊的景象：一個昏暗的房間，一個老人倒在桌上，旁邊是空藥瓶。畫面很模糊，像劣質錄像。
但林恩知道，那是假的。
他根本不認識什麼老人。這是他編織的謊言，用能力具象化的虛假記憶。
然而，青銅鍾底部的齒輪——對應林恩的那個——微微轉動了。
轉了十分之一格。
“看。”林恩指向齒輪，“系統接受了這個‘罪孽’作爲評判材料。”
屠夫盯着林恩，眼神復雜，然後咧嘴笑了：“行，老子也來。我殺過十二個人，包括兩個條子。最後一個是被我活生生——”
他開始描述，細節血腥到讓血刃都皺起眉。
他對應的同心圓裏浮現畫面，齒輪轉動——轉了十分之二格。
毒蛛說了他如何背叛隊友，害死整個小隊。
血刃說了她的連環殺人案。
雙胞胎沉默很久，最後影左開口：“我們……在一次任務中，誤殺了一棟居民樓裏的人。二十七人。”
他們的同心圓裏浮現的畫面異常清晰，齒輪轉動——轉了十分之三格。
最後輪到那個幸存的新人，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他顫抖着說：“我、我偷過公司的錢……三百萬……”
他的畫面模糊，齒輪只轉了十分之一格不到。
所有人說完後，平台陷入詭異的寂靜。
九個同心圓裏播放着九段“罪孽”，青銅鍾底部的九個齒輪停留在不同進度。
林恩的本子上，記錄着每個人的轉動格數：
- 林恩：0.1格
- 屠夫：0.2格
- 毒蛛：0.15格
- 血刃：0.18格
- 影左/影右：0.3格（共享？）
- 新人：0.05格
“所以，”毒蛛看向新人，“按這個邏輯，罪孽最輕的你，最可能是‘正確之人’？”
新人臉色慘白：“不、不是我……”
“但系統是這麼判定的。”血刃的匕首在手中轉動，“要驗證嗎？殺了他試試？”
“等等。”林恩抬手，“還有一個變量沒考慮。”
所有人看向他。
“罪孽的‘真實性’。”林恩說，“系統可能也在檢測我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他話音剛落，地面上的同心圓突然開始變化。
屠夫的那個圓裏，畫面扭曲——原本清晰的殺人場景，突然有一部分變得模糊，像被擦除的油畫。
屠夫對應的齒輪，逆轉了零點零五格。
“它在修正。”林恩快速說，“系統發現部分信息不實。”
毒蛛的畫面也開始扭曲。
血刃的也是。
只有三個人的畫面保持穩定：雙胞胎的，新人的，以及——
林恩的。
他那段“老人自殺”的虛假記憶，在同心圓裏播放得清清楚楚，沒有一絲扭曲。
對應的齒輪，又往前轉了零點零五格。
“爲什麼你的沒事？”屠夫猛地看向林恩，眼中閃過凶光，“你他媽做了什麼手腳？”
“因爲我說的是‘真實’。”林恩平靜地回答，“在我的認知裏，那就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他頓了頓，補充道：“或者說，我已經讓自己完全相信那是真實。”
這是謊言編纂的核心：先騙過自己，才能騙過世界。
左眼的劇痛突然加劇，像有刀子在顱內攪動。林恩悶哼一聲，單膝跪地，血從紗布下滲出。
【警告！認知邊界模糊！】
【檢測到自我認知篡改傾向！】
【反噬升級：左眼損傷不可逆，腦前葉輕微出血，建議立即停止能力使用！】
系統的警告在腦中炸響。
但林恩笑了。
因爲他看到，青銅鍾底部的九個齒輪，正在以一種新的邏輯運轉：
- 屠夫：0.15格（修正後）
- 毒蛛：0.1格
- 血刃：0.13格
- 雙胞胎：0.3格（未修正）
- 新人：0.05格
- 林恩：0.15格
以及最關鍵的變化——九個齒輪之間，出現了細如發絲的金色光線，連接成復雜的網狀結構。
那是一個邏輯判定的拓撲圖。
而林恩處於網的邊緣，連接線最少。
“我明白了。”林恩撐着站起來，聲音虛弱但清晰，“系統不是在評判罪孽的輕重，是在評判‘罪孽陳述的真實性’。真實度越低，齒輪轉動越多——因爲你更‘錯誤’。”
他指向雙胞胎：“你們的記憶最真實，所以齒輪轉得最多，但那是‘誠實的錯誤’。”
又指向新人：“你的記憶模糊，真實度低，但罪孽輕微，所以轉動少。”
最後指向自己：“我的記憶……系統無法判定真假，因爲我自己也信了。所以它暫時將我歸類爲‘待定’。”
屠夫臉色陰沉：“所以現在怎麼辦？”
林恩擦了擦左眼滲出的血，右眼看向青銅鍾。
濃霧中，鍾體表面的銘文正在發光。那些非人的符號像活過來一樣蠕動、重組，最後凝聚成一行所有人都能看懂的文字：
【真實是唯一的貨幣。謊言是終極的債務。】
文字下方，浮現出九個人的名字，每個名字後面跟着一個數字：
- 屠夫：74%（真實度）
- 毒蛛：68%
- 血刃：71%
- 影左/影右：92%
- 新人：41%
- 林恩：ERROR
“ERROR？”血刃皺眉。
林恩盯着那個詞，腦中飛快運轉。
系統無法判定他的真實度。因爲他的“真實”已經被能力重構過。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他可能既不是“正確”，也不是“錯誤”。
而是……漏洞。
霧中傳來第六次鍾鳴。
六聲悠長，濃霧翻涌，仿佛有巨大的陰影在霧中移動。
“時間不多了。”林恩說，聲音裏帶着決絕，“我有一個最後的方案。但這個方案……需要你們所有人，完全相信我。”
“憑什麼？”毒蛛冷笑，“你都快瞎了。”
“憑這個。”林恩從懷裏掏出那枚黃銅齒輪——此刻它表面布滿了細密的裂紋，中心有一個光點在脈動，“這是我能力的核心。我可以用它做一個局，騙過系統的判定邏輯。但需要你們配合，將你們的‘罪孽真實度’暫時轉移給我。”
“轉移？”影左第一次開口，“怎麼轉移？”
“通過一個更大的謊言。”林恩說，“一個關於‘我們九人其實是一體’的謊言。”
他看向青銅鍾上那行字。
【真實是唯一的貨幣。謊言是終極的債務。】
“如果系統要收稅，”林恩輕聲說，“那我們就做一個假賬。把所有人的賬，做到我一個人的頭上。”
左眼的劇痛達到頂峰。
林恩知道，這次能力的代價，可能不只是眼睛。
但他沒有選擇。
要麼賭，要麼死。
他深吸一口氣，握住黃銅齒輪，開始編織此生最復雜的一個謊言。
“聽我說，”他的聲音在霧中回蕩，帶着奇異的共鳴，“在進入這個副本之前，我們九個人，其實……”
能力發動。
金色的光絲從他手中的齒輪蔓延而出，連接向另外八人。
連接向青銅鍾。
連接向濃霧深處，那個正在蘇醒的飢餓意識。
連接向系統後台，那些觀察者的監控屏幕。
連接向更深處——那個名爲“欺詐之神”的古老存在。
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被卷入一場精心編織的騙局。
而騙局的中心，那個左眼滲血、笑容平靜的年輕人，正輕聲說出謊言的最後一句話：
“……其實，我們從未分開過。”
青銅鍾轟然作響。
九個齒輪開始瘋狂旋轉。
霧中，第七鍾鳴提前響起。
【系統警告：檢測到大規模認知污染！】
【副本核心邏輯遭受篡改！】
【啓動緊急協議——】
協議未完成。
因爲青銅鍾碎了。
不是物理上的破碎。
是概念上的。
在九個人的注視下，在八千萬觀衆的直播畫面裏，在系統後台的警報聲中——
那口銘刻着“真實是唯一貨幣”的青銅鍾，從頂部開始，一寸寸化爲金色的謊言塵埃，消散在霧中。
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光門。
門上方浮現文字：
【通關條件達成。】
【正確之人：無。】
【錯誤之人：無。】
【判定：該副本邏輯已因不可抗力崩潰。所有幸存者強制通關。】
【評價計算中……】
【計算錯誤……重新計算……】
【最終評價：林恩（#114514）——悖論級。獎勵結算特殊處理。】
光門開啓。
林恩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看到的是手腕上那個齒輪印記的變化：
鏽跡完全剝落。
新的紋路浮現——一個精密運轉的齒輪，中央有一只閉着的眼睛。
等級評估跳動：
D級→C級。
然後他墜入黑暗。
墜入之前，他聽見許多聲音：
屠夫的怒吼。
血刃的尖叫。
雙胞胎的嘆息。
系統的機械音。
以及，最深處，那個熟悉的、飢餓的、帶着愉悅的低語：
“美味……太美味了……繼續喂養我……我的……代行者……”
————————————————
【系統後台·緊急日志】
時間戳：霧鍾回響副本崩潰後3.2秒
事件：B級副本“霧鍾回響（臨時）”邏輯崩潰，核心意識“霧鍾”消散。
原因：玩家林恩（#114514）發動大規模認知幹涉，篡改副本基礎判定邏輯，引發悖論連鎖反應。
損失評估：副本永久損毀，無法修復。
玩家狀態：
- 屠夫、毒蛛、血刃：強制通關，評價C級，記憶部分模糊化處理。
- 影左/影右：強制通關，評價B級，記憶保留，已標記爲“潛在觀察對象”。
- 新人：強制通關，評價D級，記憶清除。
- 林恩（#114514）：強制通關，評價：ERROR（悖論級）生命體征不穩定，左眼永久性損傷，腦前葉出血，認知邊界嚴重模糊。
能力評估更新：
【謊言編纂】評級提升：初級→中級（不穩定）
新特性檢測：能力已與副本核心“霧鍾意識”殘骸產生融合跡象，融合進度：13%。
檔案#7‘鏽蝕齒輪的低語’吻合度：71.4%
警告：吻合度超過70%，啓動一級接觸協議。
協議內容：派遣“清道夫”或“觀察員”進行實地接觸評估。
建議派遣人選：
- 時鍾塔組織：維克多（機械之神潛在代行者，擅長規則邏輯）
- 或：獨立行動者“雷亞”（近期活躍，與林恩存在潛在關聯性——其對系統異常現象有深入研究）
選擇倒計時：24小時。
——記錄員#3（籤名）
——高級觀察員#7（批準）
————————————————
林恩在醫院醒來。
不是現實世界的醫院。是無限流系統的“玩家康復中心”。純白的房間，消毒水氣味，窗外是虛假的陽光。
他摸了摸左眼——那裏覆蓋着厚厚的生物凝膠，沒有痛感，但也沒有視覺。
右眼看向手腕。
C級印記穩定。旁邊多了一個小小的金色齒輪徽記，像某種成就標志。
床邊懸浮着一面系統屏幕：
【玩家：林恩】
【等級：C級（齒輪專家）】
【通關副本：2（D-11地下回響、B-07霧鍾回響）】
【特殊成就：悖論編織者（初級）】
【獎勵結算：積分+85000，B級道具盲盒×2，自由屬性點+15，技能升級許可×1】
【傷勢狀態：左眼永久性損傷（可修復，需S級醫療資源或特殊能力），腦前葉輕微出血（已穩定），認知邊界修復中（預計時間：7天）】
【下一副本指派：血月古堡（B+級），72小時後強制進入】
【備注：你已被系統標記爲‘特殊觀察對象’。請勿在副本外使用能力，否則將觸發清除協議。】
林恩關掉屏幕。
他躺回床上，僅存的右眼看着天花板。
腦中回蕩着副本最後聽到的低語。
“我的……代行者……”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裏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淡淡的、鏽蝕色的痕跡，像齒輪咬合的印痕。
門被推開。
一個穿着白大褂、戴機械眼鏡的醫生走進來，手裏拿着病歷板。但林恩注意到，醫生的右耳後方，有一個極小的、正在轉動的齒輪紋身。
不是醫生。
是觀察員。
“林恩先生，”醫生微笑，“感覺怎麼樣？”
“還好。”林恩平靜地回答，“眼睛能治嗎？”
“理論上可以。”醫生在病歷板上記錄着什麼，“但需要一些……交換。”
“比如？”
醫生抬起頭，機械眼鏡後的眼睛沒有感情：“比如，告訴我們，你在霧鍾回響裏，最後到底編織了一個什麼樣的謊言，能讓B級副本邏輯崩潰。”
林恩笑了。
“醫生，”他說，“如果我告訴你，你會信嗎？”
醫生沉默兩秒，也笑了：“有趣。那麼換個問題——你知道‘欺詐之神’嗎？”
房間陷入死寂。
窗外的虛假陽光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那些影子邊緣，有細微的、不正常的扭曲，像齒輪的齒。
林恩的右眼微微眯起。
“不知道。”他說，“但我猜，很快就要知道了。”
醫生點點頭，在病歷板上寫下最後一句話，然後轉身離開。
門關上的瞬間，林恩看到病歷板最下方，有一行小字：
【接觸評估結果：危險性A，潛力S，建議繼續觀察。下一階段接觸者：雷亞（已同意）。】
雷亞。
這個名字，林恩有印象——在系統論壇的“新星觀察”帖裏見過。三個月內從新人晉升B級，擅長機械與規則分析，通關記錄幹淨得異常。有傳言說他不是被動卷入，而是主動進入系統調查某事。
“調查者……”林恩輕聲自語。
他躺回床上，僅存的右眼閉上。
左眼的傷口在凝膠覆蓋下微微發熱，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破損的視網膜後面，緩慢生長。
腦中的低語再次響起，比之前更清晰：
“血月……古堡……我在那裏……等你……帶着更多謊言……來喂養我……”
窗外的虛假天空，漸漸染上血色。
72小時倒計時，已經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