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五下午的陽光帶着幾分慵懶,林正明提前半小時離開教室,穿過聖雅高中的主教學樓,走向位於校園西北角的舊教學樓。這座建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建築牆皮早已斑駁,紅色的磚牆裸露在外,窗櫺上的油漆成片脫落,牆角爬滿了枯萎的爬山虎。據說月底這裏就要被拆除,平日裏除了偶爾來取景的攝影社學生,幾乎鮮有人跡。

通往天台的樓梯間彌漫着灰塵和黴味,每走一步,木質樓梯都會發出“吱呀”的呻吟。天台的鐵門鏽跡斑斑,鎖芯早已鏽死,林正明握住門把手用力一推,鐵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緩緩打開。映入眼簾的是空蕩蕩的水泥平台,風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轉,只有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一把褪色的藤椅。藤椅上,坐着一個穿着黑白女仆裝的女孩——陳靜怡。

“我還在想,你會不會來。”陳靜怡站起身,裙擺上的蕾絲隨着動作輕輕晃動,平日裏恭敬的神情多了幾分緊張,她下意識地攥了攥圍裙的邊角,“抱歉用這種方式約你見面,但有些話,不能在小姐面前說。”

林正明警惕地環顧四周,確認天台上沒有其他人後,才將目光落在陳靜怡身上:“你到底是誰?蘇家的女仆只是你的僞裝?爲什麼要約我來這種地方?”他的手悄悄放在口袋裏,那裏藏着一把防身用的折疊刀——自從知道鄭志遠的存在後,他從未放鬆過警惕。

“我確實是蘇家的女仆,從十歲起就在蘇家工作,是小姐最信任的人。”陳靜怡直視着他的眼睛,目光坦誠,“但八年前,我還是個住在城北老區的小女孩時,曾在中山公園看到過一幕。一個胖男孩被一群孩子圍在中間嘲笑,他們罵他‘五花肉’,搶他手裏的餅幹盒。可他沒有哭,也沒有反抗,而是打開餅幹盒,把裏面的杏仁餅幹分給每一個嘲笑他的人,說‘吃飽了,就不會對別人那麼刻薄了’。”

林正明的呼吸驟然一滯,握着折疊刀的手不自覺地鬆開。那是他八歲時的經歷,除了當時在場的人,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他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因爲那個胖男孩就是你,林正明。”陳靜怡的聲音放得很輕,卻字字清晰,“而那群孩子裏,根本沒有蘇雅琪小姐。”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狠狠擊中了林正明。他踉蹌着後退一步,扶住身後的欄杆,鐵鏽蹭到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什麼意思?”他難以置信地搖頭,“我明明看到雅琪站在人群外圍,她還戴着那條櫻花手鏈...”

“小姐從未叫過你‘五花肉’,甚至在你被嘲笑的那段時間,她根本不在學校。”陳靜怡打斷他,語氣帶着幾分不忍,“八年前的春天,小姐被診斷出先天性心髒病,三月初就住進了醫院,四月初接受了手術,整個學期都在醫院休養,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中山公園,更不可能去學校的教室。”

林正明的記憶開始鬆動。八年前那個雨天,嘲笑他的女孩確實扎着粉色蝴蝶結,手腕上戴着和蘇雅琪一模一樣的櫻花手鏈,但她的聲音尖利刺耳,和蘇雅琪清越的嗓音截然不同。當時他只覺得是自己太緊張聽錯了,現在想來,那根本就是兩個人。“可那條櫻花手鏈...我在蘇雅琪的照片上看到過,和那個女孩戴的一模一樣。”

“那是鄭志遠送的。”陳靜怡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塑封的舊照片,照片上十歲的蘇雅琪和鄭志遠站在醫院的花園裏,兩人手牽着手,蘇雅琪的手腕上戴着那條櫻花手鏈,“小姐小學時和鄭志遠是最好的朋友,兩人形影不離。直到鄭志遠突然提出轉學,小姐情緒崩潰,心髒病發作,才需要緊急手術。醫生說,情緒劇烈波動是誘發急症的主要原因。”

林正明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模糊的身影。八年前的城北小學,教室裏確實有一個安靜瘦弱的女孩,總是獨自坐在角落,午飯只吃一個饅頭。他看她可憐,每天都會多帶一份媽媽烤的餅幹分給她,直到有一天,鄭志遠帶着一群人嘲笑他是“窮酸鬼的追隨者”,說那個女孩是“沒人要的野孩子”。那個女孩...不是蘇雅琪,而是...

“趙寧雅。”林正明喃喃道,這個名字脫口而出的瞬間,所有的線索都串聯起來了。

陳靜怡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小姐後來在初中認識了趙寧雅,得知她的身世後,一直把她當親妹妹一樣保護。但鄭志遠在離開前,故意散布謠言,說趙寧雅偷了小姐的櫻花手鏈,還說她接近小姐是爲了蘇家的錢。兩人大吵一架,關系徹底破裂。小姐花了整整三年時間,才查清謠言是鄭志遠編造的,但趙寧雅已經不再信任任何人,性格也變得越發敏感脆弱。”

“所以,是鄭志遠冒充蘇雅琪的名義,讓那群孩子嘲笑我?他還找了一個和蘇雅琪戴同款手鏈的女孩,故意讓我以爲是雅琪背叛了我?”林正明的聲音帶着壓抑的憤怒,八年來的執念,竟然建立在一個精心編織的謊言之上。

“很可能是這樣。”陳靜怡又遞給他一張照片,是八年前城北小學運動會的集體照,“你仔細看看,能不能在裏面找到你記憶中的‘蘇雅琪’?”

林正明接過照片,指尖撫過泛黃的紙面。照片上的學生穿着藍色校服,他很快找到了那個扎着粉色蝴蝶結的女孩,她站在人群最外圍,手腕上確實戴着櫻花手鏈,正對着鏡頭做鬼臉。但那張臉圓圓的,眼睛是單眼皮,和蘇雅琪的杏眼截然不同。“那個人是誰?”他抬頭問。

“不知道。”陳靜怡搖頭,“我托人查過城北小學的學籍檔案,鄭志遠離開後的第二個月,這個女孩也辦理了轉學手續。有同學說,看到他們一起坐上了去機場的出租車,還手牽着手。”

天台陷入死寂,只有風吹過欄杆的嗚咽聲。林正明感到一陣眩暈,八年來的刻苦訓練,無數個夜晚的輾轉反側,支撐他的復仇信念,此刻轟然崩塌。他扶着欄杆,看着樓下的操場,一群低年級學生正在追逐打鬧,笑聲清脆,像極了八年前的自己。

“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他深吸一口氣,穩住身形,“你完全可以繼續瞞着我,看着我像個小醜一樣,對蘇雅琪充滿敵意。”

陳靜怡露出復雜的微笑,陽光照在她的臉上,柔和了她的輪廓:“因爲我認識真正的蘇雅琪小姐。她不是學校裏那個冷漠的‘冰霜公主’,而是一個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後,不得不築起高牆保護自己的女孩。鄭志遠離開時跟她說:‘所有男生最終都會背叛信任你的人’,這句話成了小姐的心魔。”

她走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幾乎被風吹散:“小姐每天放學後,都會繞路去學校附近的‘甜夢’甜品店,點一份巧克力慕斯,坐在靠窗的角落慢慢吃。那是她唯一敢卸下防備的時刻。但自從你轉來聖雅後,她開始失眠,經常站在臥室的窗邊,對着城北小學的方向發呆。昨天晚上,我看到她在閣樓翻舊相冊,抱着一張泛黃的拍立得哭了很久——照片上,是一個胖男孩手把手教她做餅幹,面粉沾了滿臉。”

林正明的心跳驟然加速,血液沖上頭頂,眼眶發熱。他掏出錢包,裏面夾着的正是同一張照片。“她...記得我?”

“她記得那個願意分享餅幹的善良男孩,但不知道那是你。”陳靜怡坦誠道,“小姐一直以爲那個男孩姓王,叫王明。她甚至每年生日都會去城北小學門口轉一圈,希望能再遇到你。有一次下雨,她在門口站了整整兩個小時,回來後發了高燒。”

林正明再也忍不住,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八年前的誤會,八年間的執念,讓他差點錯失真相,也差點傷害到那個他一直想保護的女孩。“我想幫她。”他抹掉眼淚,眼神變得堅定,“幫她走出鄭志遠的陰影,幫她找回那個讓她相信善意的自己。也想幫趙寧雅,解開她們之間的誤會。”

“我找你,就是爲了這件事。”陳靜怡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銅制鑰匙,鑰匙上掛着一個小小的櫻花掛墜,“但我們必須小心,鄭志遠可能還在監視小姐。他每年都會給小姐寄一張明信片,沒有寄信人地址,上面只有一句話:‘你還記得我們的承諾嗎?’小姐從未回信,卻把所有明信片都鎖在抽屜最底層。”

“承諾?什麼承諾?”林正明接過鑰匙,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鄭志遠現在在哪?”

“沒人知道他的下落,明信片的郵戳來自不同的國家,有時是巴黎,有時是紐約,有時是東京。”陳靜怡搖頭,“至於承諾,小姐從未提起過,我猜和鄭曉雨有關。鄭曉雨是鄭志遠的妹妹,八年前和小姐在同一所小學,後來意外墜樓去世了。鄭志遠一直認爲是小姐的錯,這也是他離開的原因之一。”

夕陽西下,橙紅色的餘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林正明握緊手中的鑰匙,鑰匙上的櫻花掛墜硌着掌心:“我想以王明的身份,重新接近她。不是作爲復仇者,也不是作爲轉學生林正明,而是作爲那個分享餅幹的男孩。”

“這很危險。”陳靜怡警告道,“小姐對男生的防備心極強,尤其是外表出衆的男生。她常說,‘最美麗的花朵往往帶着最毒的刺’,她怕再次被欺騙。”

“那我就讓她看到真實的我。”林正明笑了,眼中的陰霾散去,只剩下真誠,“不是八年前那個懦弱的胖男孩,也不是刻意塑造的完美轉學生,就是林正明,一個想彌補過錯、守護她的人。”

陳靜怡看着他,眼中閃過一絲動容:“這把鑰匙是小姐家後門的鑰匙。每周五放學後,她會獨自在花園的涼亭裏彈鋼琴,那是她最放鬆、也最真實的時刻。”她頓了頓,補充道,“別謝我,要謝就謝八年前那個願意把最後一塊餅幹分給別人的男孩。是他讓小姐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不求回報的善意。”

林正明剛走下舊教學樓的樓梯,手機就震動起來,是蘇雅琪發來的短信,語氣帶着慣有的冰冷:“學生會需要人手整理舊檔案,今天輪到你值日,立刻過來。”沒有標點符號,像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看着短信,嘴角卻忍不住上揚,回復道:“好的,蘇副會長。我馬上到。”他不知道這個“值日”是巧合,還是陳靜怡的安排,但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要真正走進蘇雅琪的世界。

傍晚的學生會室被夕陽染成了暖黃色,蘇雅琪坐在辦公桌前整理文件,額前的碎發垂落,遮住了她的眼神。她穿着白色的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纖細的手腕,手腕上的櫻花手鏈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林正明輕輕敲門,她頭也不抬地指了指牆角的櫃子:“最上層的舊檔案,按年份分類,整理好後送到教務處。”

林正明沒有反駁,搬來梯子開始整理檔案。他一邊翻找,一邊偷偷觀察蘇雅琪。她的眉頭微蹙,時不時用指腹揉一揉太陽穴,顯然是長時間工作累了。每份文件的右上角都貼着便利貼,上面用娟秀的字跡標注着重點,可見她的認真。

“你在看什麼?”蘇雅琪突然抬頭,目光銳利如刀,正好撞進林正明的視線。

“沒什麼。”林正明連忙移開目光,伸手抽出一份10年前的檔案,“只是覺得,這些舊檔案整理起來很麻煩,你一個人做了這麼久,辛苦了。”

“學生會的工作本就如此,不需要同情。”蘇雅琪的語氣依舊冰冷,但林正明注意到,她的耳尖微微泛紅,“不像某些人,靠一張好看的臉就能獲得女生的追捧,根本不需要努力。”

這句話刺痛了林正明,但他沒有反駁。他知道,這是她的保護色。他繼續翻着檔案,突然,一疊舊照片從檔案袋裏掉了出來。照片的邊緣已經泛黃,是八年前學生會的活動記錄。其中一張照片上,一個瘦弱的女孩站在角落,穿着洗得發白的校服,手腕上戴着一條櫻花手鏈。不是蘇雅琪,而是鄭曉雨——他在陳靜怡給的資料裏見過她的照片。

“這是鄭曉雨,鄭志遠的妹妹。”蘇雅琪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後,聲音帶着幾分沙啞,“八年前的學生會幹事,和我一起負責文藝匯演的策劃。後來她轉學了,再也沒有聯系過。”

林正明小心翼翼地問:“鄭志遠...是你的朋友?”

蘇雅琪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她轉身走向窗邊,背對着林正明,聲音冷得像冰:“一個過去的人,不值得提起。”她的手指緊緊攥着窗簾,指節泛白,“有些記憶,最好永遠埋在過去,不要再被觸碰。”

林正明鼓起勇氣,走到她身邊:“如果那些記憶裏,有被誤解的善意呢?比如...一個願意每天給你帶餅幹的人。”

蘇雅琪猛地轉身,眼中閃過震驚和慌亂,她後退一步,撞到了身後的辦公桌,筆筒掉在地上,鋼筆滾了一地。“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話未說完,學生會室的門被輕輕推開。趙寧雅站在門口,臉色蒼白得像紙,手裏拿着一個保溫桶,看到林正明時,眼中閃過一絲警惕:“雅琪,我煮了你喜歡的蓮子羹,醫生說這個對你的心髒好。”

“我沒事,不用麻煩你。”蘇雅琪的語氣緩和了些,彎腰去撿地上的鋼筆,“只是不小心碰掉了筆筒。”

林正明蹲下身幫忙撿鋼筆,指尖不經意間碰到了趙寧雅的手背。她的手冰涼,而且在微微顫抖。“你的手很涼,是不是又沒穿夠衣服?”林正明輕聲問,“記得按時吃心髒藥,不要硬撐。”

趙寧雅驚訝地看着他,蘇雅琪也停下了動作,眯起眼睛:“你們認識?”

“之前在醫務室見過一次,她當時不舒服,我幫了她一把。”林正明含糊其辭,將撿好的鋼筆放在辦公桌上,“檔案差不多整理好了,我送過去。明天見,蘇副會長。”

走出學生會室,林正明感到兩道目光一直追隨着他。他知道,自己已經踏入了一個交織着誤會、謊言和秘密的謎局。而解開謎局的鑰匙,就在他掌心的那把櫻花鑰匙上。

晚上,林正明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燈火。他打開抽屜,取出那枚銀色的櫻花胸針——這是八年前他偷偷放在“蘇雅琪”課桌裏的禮物,後來才知道那是趙寧雅的座位。胸針的花瓣已經氧化發黑,但依舊能看出當年的精致。

“明天,一切都會不一樣。”林正明輕聲說,將胸針和後門鑰匙放在一起。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會是什麼,但他清楚,這一次,他不會再逃避,也不會再讓任何人受到傷害。

猜你喜歡

攔我救輸卵管破裂產婦,我把惡毒母子送進大牢完整版

如果你正在尋找一本充滿奇幻與冒險的短篇小說,那麼《攔我救輸卵管破裂產婦,我把惡毒母子送進大牢》將是你的不二選擇。作者“霜月寒”以細膩的筆觸描繪了一個關於王秀蓮林曉的精彩故事。目前這本小說已經完結,喜歡這類小說的你千萬不要錯過!
作者:霜月寒
時間:2025-12-16

未婚夫墜樓我殉情未死後,婆家向我索取500萬最新章節

《未婚夫墜樓我殉情未死後,婆家向我索取500萬》是一本讓人欲罷不能的短篇小說,作者“霜月寒”將帶你進入一個充滿奇幻的世界。主角劉桂英李強的冒險經歷讓人熱血沸騰。本書已更新9028字的精彩內容等你來探索!
作者:霜月寒
時間:2025-12-16

中年保姆看上我丈夫,卻反造謠我嫉妒發瘋最新章節

《中年保姆看上我丈夫,卻反造謠我嫉妒發瘋》中的林曉燕周建樹是很有趣的人物,作爲一部短篇風格小說被佑璽描述的非常生動,看的人很過癮。“佑璽”大大已經寫了10065字。
作者:佑璽
時間:2025-12-16

奇葩室友是AA狂魔,讓我A小孩嗝屁袋和他的救命錢!完整版

奇葩室友是AA狂魔,讓我A小孩嗝屁袋和他的救命錢!這書“一顆小栗子”寫得真是超精彩超喜歡,講述了李哲張強的故事,看了意猶未盡!《奇葩室友是AA狂魔,讓我A小孩嗝屁袋和他的救命錢!》這本完結的短篇小說已經寫了10000字。
作者:一顆小栗子
時間:2025-12-16

崔奕澄澄哥後續

小說《形似故人面,非我舊時心》以其精彩的情節和生動的人物形象吸引了大量書迷的關注。本書由才華橫溢的作者“財神獨寵小錦鯉”創作,以崔奕澄澄哥的冒險經歷爲主線,展開了一段驚心動魄的故事。目前這本小說已經更新10188字,喜歡閱讀的你快來一讀爲快吧!
作者:財神獨寵小錦鯉
時間:2025-12-16

顧淵大結局

喜歡看都市腦洞小說,一定不要錯過自由畫心寫的一本連載小說《快穿:悲慘人生,不,那是原主》,目前這本書已更新126144字,這本書的主角是顧淵。
作者:自由畫心
時間:2025-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