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的在線人數卡在“1”這個數字上，像枚生了鏽的圖釘，頑固地釘在虛擬界面的角落。
商雲敘對着空氣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在“直播中”。
他剛才那聲“這是我家”說得太自然，差點忘了鏡頭另一端可能正有雙眼睛盯着——雖然那雙眼睛大概率沒什麼情緒波動。
他清了清嗓子，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自然點：“那個……剛過來，家裏有點亂。”
說完他就後悔了。這話對着空蕩蕩的房間說，像在跟自己的影子搭話，透着股傻乎乎的孤單。
果然，彈幕區靜悄悄的。只有那個ID顯示爲“星軌734”的觀衆，頭像還是系統默認的灰色圓點，連個自定義圖案都懶得弄。
商雲敘撓了撓頭，決定先不管直播。當務之急是解決生存問題——他摸了摸肚子，那裏正發出一陣有氣無力的抗議。
原主的記憶裏沒有“飢餓”的具體感受，大概是長期靠營養劑維持的緣故，但他的胃顯然還保留着前世的習慣，正用熟悉的空虛感提醒他：該找吃的了。
“系統，商城裏有吃的嗎？”他在心裏問。
手環屏幕立刻彈出半透明的商城界面，分類清晰得像超市貨架。
商雲敘一眼就看到了“基礎物資”欄，點進去，果然有營養劑——包裝和記憶裏一樣，銀灰色的軟管，標注着“能量補充型，單次可維持72小時活動”。
價格：10情緒值。
商雲敘的目光移到界面頂端的“當前情緒值”：0。
他嘆了口氣，把目光移向別處。
除了營養劑，還有壓縮餅幹、純淨水，甚至還有一小袋標注着“古法糙米”的東西，價格卻高得離譜——要500情緒值，旁邊還掛着個“限時兌換”的標籤，像是在嘲諷他的貧窮。
“情緒值很難賺嗎？”他問系統。
“要看觀衆的情緒強度呀，”系統的聲音像顆裹了糖衣的藥丸，甜滋滋的，“比如‘好奇’是1-5點，‘驚訝’是5-20點，‘感動’這種深層次情緒就值錢啦，能有50-100點呢！宿主加油，我看好你哦！”
商雲敘扯了扯嘴角。從0到10，看來第一步得先讓那位“星軌734”產生點超過“無聊”的情緒。
他轉身在控制室裏翻找起來。灰塵嗆得他直咳嗽，指尖劃過的地方都留下淺灰色的印子，像在白紙上寫隱形字。
這裏的儀器大多鏽得不成樣子，金屬外殼坑坑窪窪，有的還留着被高溫灼燒過的焦黑痕跡。
“這地方以前是幹嘛的？”他邊翻邊問，“實驗基地？看着像打仗炸過。”
“根據星球檔案，S-739曾是星際聯盟的‘快速植物培育實驗點’，”系統調出資料，“五十年前因實驗失敗爆炸，之後就廢棄了。那些廢墟底下可能還埋着點能用的東西哦。”
商雲敘的動作頓了頓。植物培育？這四個字像根小鉤子，輕輕撓了撓他的心。
他蹲下身，扒開一個半倒的鐵櫃，裏面滾出幾個破碎的玻璃培養皿，邊緣還沾着點暗綠色的粉末，不知道是什麼植物的殘骸。
“找到這個！”他舉起一把扳手，鏽跡斑斑，但扳手口還算平整，“至少能當錘子用。”
手環屏幕上，“星軌734”依舊沒動靜。
商雲敘抱着找到的“寶貝”——一把扳手，半卷看起來還能用的鐵絲，還有一個掉了蓋的金屬水壺——走出控制室。
外面的風比剛才大了點，卷着沙粒打在臉上，有點疼，帶着陽光曬過的灼熱感。
他抬頭看天，太陽是慘白的，像個沒擰亮的燈泡，掛在灰蒙蒙的天上，看着沒什麼溫度，曬在皮膚上卻火辣辣的。
他得找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控制室雖然有頂，但四面漏風，晚上溫度降到零下十七度，待在裏面跟冰窖沒區別。
“系統，能掃描附近的建築殘骸嗎？”
“可以哦！正在掃描……滴！東南方向300米處有一處完整度60%的金屬結構，疑似舊倉庫，建議優先探查。”
商雲敘朝着系統指示的方向走去。腳下的沙子很軟，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只腳，發出“沙沙”的聲響。偶爾踢到埋在沙裏的金屬片，會“叮”地一聲彈開，在寂靜的荒漠裏顯得格外清晰。
他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觀察四周。遠處有幾座歪歪扭扭的金屬架子，像被拔了牙的怪獸骨架，孤零零地插在沙裏。
近處的沙地上留着些奇怪的腳印，不是人類的，像某種爪子踩出來的，三趾，邊緣帶着尖銳的劃痕，不知道是什麼生物留下的。
“這裏有活物？”他皺眉。
“星球檔案顯示無智慧生物，但可能存在低等異獸或機械殘骸變異體，”系統的聲音有點緊張，“宿主小心點，它們一般怕光，晚上才出來活動。”
商雲敘握緊了手裏的扳手。前世在老家後山見過野豬，比這荒星的未知生物應該凶多了吧？他給自己打氣，腳步卻下意識加快了些。
走了大概十分鍾，眼前出現一座半埋在沙裏的建築。確實是倉庫模樣，金屬門歪在一邊，露出黑漆漆的入口，上面爬滿了暗紅色的鐵鏽，像凝固的血。
牆是雙層的，外層雖然坑坑窪窪，內層卻還算完整，能看出原本是銀白色的，反射着微弱的光。
“看起來比控制室結實。”商雲敘繞着倉庫轉了一圈，發現有一面牆的窗戶沒碎，只是被沙子糊住了，清理幹淨應該能透光。他試着推了推門，紋絲不動，門框鏽得跟牆連在了一起。
“得把這門弄開。”他舉起扳手，對着門框的合頁敲下去。
“哐！”
一聲巨響，震得他手麻。合頁上的鏽掉了一塊，門卻還是沒動。
“哐！哐哐！”
他連敲了幾下，額頭上滲出細汗，順着臉頰滑下來，滴在沙子裏，瞬間就沒了蹤影。汗水帶着點鹹味，流進眼角，澀得他睜不開眼。
就在這時，手環屏幕閃了一下。
【星軌734：……用蠻力？】
商雲敘看到彈幕，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這位觀衆終於舍得說話了，雖然語氣裏透着股“你是不是傻”的困惑。
“不用蠻力用什麼？”他對着鏡頭晃了晃扳手，汗水在陽光下亮晶晶的，“總不能跟它講道理吧？”
他沒指望對方回復，轉過身繼續跟門較勁。這次他換了個角度，對着合頁的縫隙敲，鐵鏽簌簌往下掉，像細小的紅色雪花。敲了大概兩分鍾，他聽到“咔噠”一聲輕響，門鬆動了。
“成了！”他往後退了兩步，用肩膀頂住門，使勁一推。
“吱呀——”
門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像老唱片卡殼，緩慢地向裏打開，揚起一陣灰塵。灰塵裏混着股黴味和金屬鏽蝕的氣息，撲面而來，商雲敘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他等灰塵散了散，舉着扳手走進去。倉庫裏很暗，只有從窗戶透進來的一點光，勉強能看清裏面的東西——堆着不少木箱。
大多已經爛了，散架的木板上還貼着模糊的標籤，寫着“實驗樣本”“培育基質”之類的字。角落裏有幾個金屬貨架，上面空蕩蕩的，只有一層厚厚的灰。
“還挺寬敞。”商雲敘走到窗戶邊，用扳手撬開糊在上面的沙子，陽光涌進來，在地上投下一塊長方形的光斑，裏面浮動的塵埃看得清清楚楚。
他靠在貨架上喘氣，剛想歇會兒，就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
“咔……咔啦……”
很輕，像是金屬摩擦，從倉庫深處傳來。
商雲敘瞬間繃緊了神經，握緊扳手，屏住呼吸。倉庫裏很靜，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的，撞得耳膜發顫。
那聲音又響了一下，更近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挪動。
他慢慢轉過身，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裏堆着最高的一堆木箱，陰影濃重，看不清裏面藏着什麼。
“誰？”他低聲問，聲音有點發緊。
沒人回答。只有沙子從門縫裏吹進來的“沙沙”聲。
商雲敘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他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倉庫裏被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鼓面上。
離木箱還有兩米遠時，他看到陰影裏有個小小的、毛茸茸的東西動了一下。
不是金屬色，是灰黑色的，像團毛線球。
他又走近了點，看清了——是只貓，或者說，像貓的東西。
體型跟普通家貓差不多，卻長着一身金屬質感的短毛，在昏暗的光線下泛着冷光。它的一條後腿不自然地扭曲着，剛才的聲音大概是它在掙扎時，金屬關節摩擦發出的。
聽到腳步聲，那“貓”猛地抬起頭，露出一雙冰藍色的眼睛，沒有瞳孔，像兩塊凝固的冰。它對着商雲敘齜了齜牙，露出尖尖的金屬牙齒，發出威脅的“嘶嘶”聲，像生鏽的鐵片在刮玻璃。
商雲敘愣住了。機械貓？
他舉着扳手的手慢慢放下，心裏鬆了口氣，又有點莫名的心疼。
這小東西看起來傷得不輕，一條腿的金屬外殼都裂開了，露出裏面亂七八糟的線路。
“別怕，我不傷害你。”他放低聲音，盡量讓語氣柔和點。
機械貓顯然聽不懂，依舊保持着防御姿態，冰藍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喉嚨裏發出低沉的警告聲。
商雲敘慢慢蹲下身，與它平視：“你看，我沒帶武器……呃，這個不算。”他把扳手放在地上，推到一邊，“我就是想找個地方住，不會打擾你的。”
機械貓警惕地看着他，身體微微發抖，不知道是害怕還是疼的。
一人一貓僵持了大概半分鍾。商雲敘突然想起什麼，從口袋裏摸出剛才找到的金屬水壺——是空的，但他還是舉起來晃了晃：“你渴嗎？我去找水，分你點？”
這話純屬沒話找話，他自己都不知道水在哪。
可就在這時，手環屏幕上又跳出一條彈幕。
【星軌734：它不需要水。機械體靠能量塊運轉。】
商雲敘看着彈幕，又看看眼前的機械貓，突然覺得有點好笑。這位觀衆明明一直在看，還挺懂行。
他剛想回點什麼，機械貓的動作突然變了。它冰藍色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有點困惑，然後，它試探性地朝商雲敘的方向挪了挪，受傷的腿一瘸一拐，發出“咔啦”的輕響。
商雲敘的心提了起來。
它停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歪着頭看他，喉嚨裏的“嘶嘶”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輕的、像電流通過的“嗡嗡”聲。
就在這時，系統的聲音突然在腦海裏響起，帶着點驚喜：
“叮！檢測到觀衆‘星軌734’產生‘意外’情緒，情緒值+3！當前總情緒值：3！”
商雲敘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那機械貓突然抬起頭，冰藍色的眼睛望向倉庫門口，喉嚨裏再次發出尖銳的“嘶嘶”聲，身體緊繃，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商雲敘猛地回頭。
倉庫門口的陰影裏，不知何時站着一個高大的影子，輪廓模糊，只能看到兩點紅光，像黑暗中睜開的眼睛，正幽幽地盯着裏面。
風從門縫裏灌進來，帶着股比鐵鏽更刺鼻的腥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