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市區漫無目的地開着車。
腦子裏亂成一鍋粥。
顧淮安震驚的臉,那張離譜的Excel表格,還有那句五百萬的青春折舊費,
像幻燈片一樣在我腦海裏循環播放。
我真的會謝。
我蘇淺淺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這麼明碼標價地羞辱。
還是被我準備托付終身的男人。
越想越氣,我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車子發出一聲刺耳的鳴笛,嚇了我自己一跳。
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是我的閨蜜趙甜甜。
我劃開接聽,還沒開口,趙甜甜咋咋乎乎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淺淺!你人呢?不是說今天領證嗎?我朋友圈都準備好了,就等你的紅本本照片了!”
聽到“領證”兩個字,我的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甜甜……”我開口,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각的哽咽。
“我靠,你哭了?怎麼回事?顧淮安那孫子欺負你了?”
趙甜甜的直覺一向很準。
我吸了吸鼻子,把車停在路邊,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半分鍾。
然後,是一聲響徹天際的怒吼。
“臥槽!這男的腦子是被驢踢了嗎?Excel表格?
還他媽精神損失費?他怎麼不去搶銀行啊!”
“五百萬?他以爲他的青春是鑲了鑽的嗎?”
“淺淺,你等着,我他媽現在就去撕了他!”
聽着趙甜甜爲我打抱不平,我心裏好受了一點。
“別,我已經把他趕出去了。”我說。
“趕出去?太便宜他了!”趙甜甜義憤填膺,“就應該把他那張Excel表格打印出來,貼他公司樓下,讓他社死!”
“還有那個什麼白月光,林清婉是吧?她兒子是沈星野的?我靠,這世界也太小了!”
“沈星野那個渣男,當年劈腿把你傷得那麼深,現在他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
還成了你跟顧淮安分手的導火索?這叫什麼事啊!”
趙甜甜一通吐槽,把我想說又沒說出口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是啊,這叫什麼事啊。
我跟沈星野大學就在一起,談了五年,畢業後他卻跟我提出了分手。
理由是他愛上了別人。
我後來才知道,那個別人,就是林清婉。
沒想到時隔多年,這三個人的名字,會以這種方式再次糾纏在一起。
“淺淺,你現在在哪?我去找你。”趙甜甜不放心地問。
“我沒事,就是心裏有點堵,想一個人靜靜。”
“那你去‘夜色’吧,我給那兒的老板打個電話,讓他給你留個安靜的包廂。”
“夜色”是我家開的酒吧,趙甜甜知道。
“好。”
掛了電話,我調轉車頭,朝“夜色”開去。
一個小時後,我坐在“夜色”最頂層的VIP包廂裏,面前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酒。
我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自己,試圖用酒精麻痹神經。
可是越喝,腦子越清醒。
顧淮安的臉,他說過的話,我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全都涌上心頭。
他說他喜歡我素面朝天的樣子,幹淨純粹。
他說他不在乎我的家世,只喜歡我這個人。
他說他會努力工作,給我一個安穩的家。
曾經的我,對這些話深信不疑。
現在看來,全都是笑話。
他不是喜歡我素面朝天,是覺得我用不起貴的化妝品。
他不是不在乎我的家世,是根本不知道我的家世。
他不是想給我一個家,是想讓我給他一個家。
我真是個傻子。
手機又響了,是顧淮安。
我直接掛斷,拉黑。
一氣呵成。
沒過多久,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進來。
我猜到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蘇淺淺,你開門。”
果然是顧淮安,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還帶着一絲急切。
“我憑什麼給你開門?”我冷笑。
“我們談談,你至少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我給過你機會了,在民政局門口。”我說,“是你自己沒抓住。”
“那張表格……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急切地辯解,“那是我媽……是我媽非要我做的!”
我愣了一下。
他媽?
顧淮安的媽媽,我只見過幾次,一個看起來很精明,說話總是陰陽怪氣的女人。
她一直不太喜歡我,覺得我配不上她優秀的兒子。
“你媽讓你做的,你就做?”我反問,“她讓你去死,你怎麼不去?”
“淺淺,你別這樣……”
“我哪樣了?”我的火氣又上來了,“顧淮安,你是個成年人,不是三歲小孩!別把鍋甩給你媽!”
“就算是你媽,逼你的,那五百萬的青春折舊費呢?也是你媽想出來的?”
“你敢說你對林清婉沒有一點想法?”
電話那頭沉默了。
這沉默,比任何解釋都更傷人。
“呵。”我自嘲地笑了笑,“行了,顧淮安,我不想再聽你廢話了。”
“房子是我爸媽留給我的,密碼鎖的密碼是我的生日,你住了三年,不會不知道吧?”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現在,立刻,滾出我的房子。”
“不然我回去看到你,就不是報警那麼簡單了。”
說完,我狠狠地掛了電話。
胸口劇烈地起伏着,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爲什麼?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只是想談一場不被物質束縛的戀愛,爲什麼就這麼難?
包廂的門被推開,趙甜甜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
“寶寶!”她看到我滿臉淚水,心疼地抱住我。
“不哭了不哭了,爲那種渣男不值得!”
我把臉埋在她的肩膀上,放聲大哭。
仿佛要把這三年的委屈,全都哭出來。
趙甜甜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地拍着我的背,無聲地安慰我。
哭了不知道多久,我才漸漸平復下來。
“甜甜,我是不是很傻?”我頂着一雙核桃眼問她。
“不傻,你只是太善良了。”趙甜甜給我遞了張紙巾,“是那個姓顧的太不是東西!”
“不過話說回來,你也真能忍,富家千金裝了三年窮,我都替你累。”
我苦笑了一下。
“我只是不想讓他們覺得,我是用錢砸出來的感情。”
“現在看來,是我天真了。”
“有些人,就算你把心掏給他,他想的也只是你的心肝脾肺腎值多少錢。”
趙甜甜嘆了口氣:“算了,不說他了,晦氣。我們喝酒!”
她拿起一瓶威士忌,給我和她都倒了滿滿一杯。
“幹了這杯,忘掉那個渣男,明天開始,做回我們閃閃發光的蘇大小姐!”
“好!”
我拿起酒杯,和她重重一碰。
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灼燒着我的食道,也仿佛在灼燒着那些不愉快的記憶。
今晚,我要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