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面罩扣下來的那一刻,林晚死死盯着陸子謙冷漠的側臉,仿佛要將他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
陸子謙,若有來生,我定要你嚐盡我今日千百倍的痛楚。
這是她失去意識前,最後的念頭。
當林晚再次醒來時,病房裏空無一人。小腹的墜痛提醒着她,那個小生命已經永遠離開了。
她掙扎着下床,每走一步都撕心裂肺的痛。不是身體的痛,而是心裏的。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淅淅瀝瀝,像在爲她哭泣。
門被輕輕推開,蘇清走了進來。她氣色紅潤,全然不像剛做完大手術的人。
“真是可憐呢。”蘇清笑着,那笑容惡毒而刺眼,“你知道嗎?子謙說,你的血髒,但你的肝還不錯。”
林晚死死盯着她,一言不發。
“對了,再告訴你一個秘密。”蘇清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三年前那晚,是子謙親自給你下的藥。他早就想用你來救我了,只是沒想到你那麼容易就上了鉤。”
林晚的瞳孔猛地收縮。
“還有今天的車禍,也是我故意的。我知道他會護着我,而你需要獻血...”蘇清笑得越發得意,“只是沒想到,還順便除掉了那個孽種。”
“爲什麼...”林晚的聲音嘶啞得像破舊的風箱。
“因爲啊,“我懷了子謙的孩子。他答應我,等你的肝移植成功,就風風光光娶我進門。”
林晚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雪白的床單。
“這就受不了了?”蘇清冷笑,“更精彩的還在後面呢。你以爲林家真的只是經營不善?那是子謙一手設計的,爲的就是讓你們永遠翻不了身!”
林晚眼前一黑,幾乎暈厥。她用盡最後力氣按下了床頭呼叫鈴。
醫護人員沖進來時,蘇清立刻換上一副擔憂的表情:“林小姐,你怎麼這麼想不開啊...”
混亂中,林晚看見陸子謙站在門口,眼神復雜地看着她。
那眼神裏,有憐憫,有厭惡,卻唯獨沒有一絲心疼。
她閉上眼睛,任由意識沉入無邊黑暗。
當晚,林晚消失了。
只留下一封沾血的信:
“陸子謙,十年癡戀,三年婚姻,今日方醒。用我之血,救我仇敵;以我之骨,鋪你青雲;失我之子,換你嗣續。此恨綿綿,永世不休。願君與摯愛,白頭偕老,斷子絕孫。”
當陸子謙看到這封信時,第一次感到了心悸。他發瘋般尋找林晚,卻只查到她在凌晨獨自離開了醫院,監控顯示她朝着大海的方向走去......
而那天清晨,海邊確實發現了一雙女鞋,和一件染血的病號服。
浪花翻滾,吞噬了一切痕跡。
陸子謙站在海邊,手裏緊緊攥着那封沾着暗褐色血漬的信。海風帶着鹹腥氣撲面而來,卻吹不散他心頭的滯悶。
“願君與摯愛,白頭偕老,斷子絕孫。”
最後八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他的眼底。
“找!”他聲音嘶啞,對着身後一群保鏢怒吼,額角的青筋因暴怒而跳動,“就算把這片海抽幹,也要把她給我找出來!”
活要見人,死……他拒絕去想那個字。
保鏢們迅速散開,沿着海岸線進行拉網式搜索。陸子謙獨自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海水打溼他的褲腳。他想起林晚被推進手術室前,看他的最後那一眼——空洞,絕望,帶着一種徹底心死後的麻木。
當時他只覺得是她又在演戲,如今回想起來,那眼神竟讓他心髒一陣莫名的抽緊。
“陸總!”助理周誠匆匆跑來,面色凝重,“醫院那邊的監控調出來了,夫人……林小姐她,確實是獨自離開的,凌晨三點十七分。沿途監控顯示,她走到了這裏。”
周誠頓了頓,艱難地補充:“之後……就沒有任何影像資料了。只發現了這些。”他示意了一下工作人員手中拎着的透明證物袋,裏面裝着一雙沾滿沙粒的女士平底鞋,和一件條紋病號服的上衣,衣襟上大片已經發暗的血跡,觸目驚心。
陸子謙的目光死死鎖在那件病號服上。那是他籤下流產同意書後,她穿着的衣服。那時的她,是不是就已經存了死志?
“打撈隊已經下海三個小時了,目前……沒有任何發現。”周誠的聲音越來越低。
沒有任何發現。是啊,這片海以暗流洶涌著稱,一個剛經歷流產、大出血的身體虛弱的女人,存心求死,結果可想而知。
陸子謙閉了閉眼,試圖壓下心頭那股陌生的,名爲恐慌的情緒。
“蘇清呢?”他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恢復了慣常的冰冷。
“蘇小姐已經轉到VIP病房休養,她……很擔心您。”
陸子謙冷哼一聲,沒有接話。他現在沒有心思去應付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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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裏,蘇清靠在舒適的病床上,聽着心腹匯報海邊的情況,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確定找不到人了?”
“是,小姐。打撈隊一無所獲,陸總發了好大的火,但看樣子……是認了。”
“很好。”蘇清優雅地抿了一口溫水,“那個礙眼的絆腳石總算清除了。子謙現在或許會難過一陣子,但時間會沖淡一切。等他緩過來,陸太太的位置,自然就是我的。”
她撫摸着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那裏其實什麼都沒有。那場車禍是她精心策劃的,傷勢遠沒有看上去那麼嚴重,所謂的“脾髒破裂”和稀有血型需求,不過是買通醫生演的一出戲,目的就是要林晚的孩子死,最好連她本人也徹底消失。
現在看來,結果比她預想的還要完美。
只是,她沒料到陸子謙會對林晚的“死”有這麼大的反應。這讓她心裏隱隱有些不安。不過轉念一想,林晚人都沒了,一個死人,還能拿什麼跟她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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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陸氏集團總裁辦公室。
陸子謙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車水馬龍。這一個月,他動用了一切力量尋找林晚,結果都是石沉大海。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出入境記錄,沒有消費記錄,甚至連可能的醫療救助記錄都查不到。
這種徹底的“消失”,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失控感。
辦公桌上,放着一份重新擬定的離婚協議。他原本打算在她流產後就徹底了斷,可現在……他籤不下去。
“叩叩——”敲門聲響起。
“進。”
周誠拿着一份文件走了進來,神色有些異樣:“陸總,我們查到……林氏企業在一個星期前,收到了一筆來自海外離岸公司的匿名注資,數額巨大,暫時緩解了他們的破產危機。”
陸子謙猛地轉身:“哪家公司?”
“背景很復雜,初步查證,最終資金來源似乎與……東南亞的沈家有關。”
“沈家?”陸子謙皺眉。那個盤踞東南亞,勢力盤根錯節的華商世家?林家怎麼會和他們扯上關系?
“另外,”周誠遲疑了一下,還是繼續說道,“我們安排在蘇小姐身邊的人匯報,一個月前,也就是車禍發生前,蘇小姐的賬戶有一筆五十萬的資金,匯入了給林小姐做手術的那位麻醉師的海外賬戶。”
陸子謙的眼神瞬間銳利如鷹:“你說什麼?”
“還有……這是當時手術室的備用監控錄像,因爲角度偏僻,之前被忽略了。”周誠將一個U盤放在桌上,“裏面……有蘇小姐和林小姐的對話。”
陸子謙一把抓過U盤,插進電腦。
當蘇清那惡毒而得意聲音清晰地傳出來時,陸子謙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盡。
“……三年前那晚,是子謙親自給你下的藥……”
“……今天的車禍,也是我故意的……”
“……我懷了子謙的孩子……等你的肝移植成功,就風風光光娶我進門……”
“……你以爲林家真的只是經營不善?那是子謙一手設計的……”
畫面裏,林晚噴出那口鮮血時絕望的樣子,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了陸子謙的心上。
原來,她說的都是真的。
原來,他一直恨錯了人,護錯了人。
原來,那個他親手殺死的孩子,真的是他的骨肉!
巨大的悔恨和滔天的怒火瞬間席卷了他!他一把揮落桌上的所有東西,發出巨大的聲響。
“蘇、清!”這兩個字,幾乎是從他齒縫裏擠出來的,帶着嗜血的寒意。
他想起林晚信中的話——“用我之骨血,鋪你青雲路”。
她是不是到“死”,都認定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陸子謙和蘇清聯手設計的?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起,是一個陌生的海外號碼。
他壓抑着狂暴的情緒,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經過處理的,冰冷得沒有一絲人類情感的女性聲音,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陸子謙,喪子之痛,肝腸寸斷的滋味,可好?”
陸子謙渾身一震:“你是誰?!”
“呵呵……”那頭傳來一聲低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輕笑,“遊戲才剛剛開始。你欠下的債,我會連本帶利,一筆一筆,親自來收。”
說完,電話被幹脆利落地掛斷。
陸子謙再撥回去,已經是空號。
他猛地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一種名爲恐懼的情緒,正順着他的脊椎,一點點爬滿全身。
林晚……是你嗎?
你沒有死?
而你回來……是爲了向我復仇?
他跌坐回椅子上,看着屏幕上定格的,林晚那張毫無生氣的臉,心髒的位置,傳來一陣前所未有的、尖銳的、名爲“蝕骨”的劇痛。
這痛,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