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蕭煜那張蒼白而深不可測的臉。他既然知道“引子”,知道“永生道”,是否也知道這詛咒?這會不會,又是他計劃中的一環?
這個念頭讓她齒冷,但此刻,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回她自己的地方,風險太大,而且她不確定自己能否獨自扛過去。
憑着最後一絲清醒的意志,沈芷兮辨認着去往鎮北王府的路。夜色是她唯一的掩護,疼痛和寒冷是她僅存的感知。
當她終於看到鎮北王府那高聳的、在夜色中如同蟄伏巨獸的院牆時,力氣幾乎耗盡。她選了一處相對隱蔽的角落,用盡最後力氣,將一枚特制的、帶着她氣息與求救信號的香丸,彈入了高牆之內。
然後,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牆壁,滑坐在地,意識逐漸沉入黑暗與寒冷的深淵。
……
似乎沒過多久,又仿佛過了很久。
一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內力涌入她近乎凍結的經脈,驅散着那蝕骨的陰寒。心口那被攥緊的窒息感也慢慢鬆弛下來。
沈芷兮艱難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迦南香氣息,然後是一張放大的、俊美卻蒼白的臉。蕭煜半蹲在她面前,一只手正貼在她後心,源源不斷地輸送着內力。他眉頭微蹙,眼神沉靜,看不出太多情緒。
她正躺在一張柔軟的榻上,看陳設,似乎是王府內某處廂房。
“醒了?”蕭煜收回手,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但依舊平穩。
沈芷兮想坐起來,卻渾身乏力,那詛咒的餘威仍在四肢百骸隱隱作痛。
“看來沈大家這次的‘表演’,頗爲驚險。”蕭煜站起身,走到桌邊倒了杯水,遞給她。動作自然,仿佛她只是來做客,而非半死不活地被人從牆外撿回來。
沈芷兮沒有接那杯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張文淵。吏部侍郎。他在用‘永生道’的詛咒術。王爺可知情?”
她直接拋出了最關鍵的名字,目光銳利,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蕭煜端着水杯的手頓了頓,隨即神色如常地將杯子放在她榻邊的小幾上。“略有耳聞。”他回答得輕描淡寫。
“略有耳聞?”沈芷兮幾乎要冷笑,“他手裏的詛咒木偶,對應的可是我!王爺口中的‘合作’,就是看着合作對象去送死?”
“你若不去‘博古齋’,便不會中這詛咒。”蕭煜轉身,背對着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語氣淡漠,“本王提醒過你,那是餌,也是催命符。”
“所以這一切都在王爺預料之中?包括我會來找你求救?”沈芷兮撐着手臂,試圖坐直身體,聲音因虛弱和怒意而微微發顫。
蕭煜回過頭,月光照在他側臉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本王只是做了最符合利益的推斷。”他看着她,目光深邃,“你足夠聰明,也足夠惜命。在身中詭異詛咒、無處可去時,唯一可能幫你、也有能力幫你的,只有本王。”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沒什麼溫度的弧度:“況且,一個受了傷、需要依賴本王的‘引子’,總比一個活蹦亂跳、隨時可能反噬的‘香魅’,要好掌控得多,不是麼?”
直白的算計,冰冷的坦誠。
沈芷兮看着他,忽然覺得一陣無力。她以爲自己是在博弈,是在尋找生機,卻原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他鋪好的路上。這種完全被看透、被掌控的感覺,比那詛咒更讓她心寒。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那麼,王爺現在打算如何‘掌控’我這個受傷的引子?”
蕭煜走回榻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他伸出手,指尖並非觸碰她,而是虛虛地點在她心口的位置,那裏似乎還殘留着詛咒的陰冷。
“解開詛咒的關鍵,在張文淵手中的木偶,或者……找到下咒的媒介,徹底毀掉。”他慢條斯理地說,“而張文淵背後,牽扯的不止是他自己。你中的‘噬心蠱’,是‘永生道’核心弟子才能施展的秘術。”
他俯下身,氣息拂過她的臉頰,帶着迦南香的清苦和一絲凜冽的殺意。
“現在,我們有了一個共同的目標了,沈姑娘。”
“找出藏在朝堂之下的,‘永生道’的餘孽。”
“而你,”他直起身,語氣恢復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從容,“好好養傷。你的命,現在很值錢。
蕭煜的話音落下,如同在沉悶的空氣中擲下一塊冰。他沒有再多言,轉身離開了廂房,厚重的門扉隔絕了內外,也隔絕了沈芷兮釘在他背影上、那幾乎要凝成實質的冰冷目光。
值錢?不過是因爲她這“引子”還未物盡其用。
她嚐試運轉內力,經脈間依舊滯澀刺痛,那“噬心蠱”的陰寒如影隨形,只是被蕭煜的內力暫時壓制,並未根除。她就像一只被無形絲線操控的傀儡,線頭攥在蕭煜手裏,而另一頭,或許還連着張文淵,連着那神秘的“永生道”。
接下來的幾日,沈芷兮被變相軟禁在這處廂院。湯藥、膳食皆有專人送來,伺候的婢女低眉順眼,手腳麻利,卻一問三不知。院外守衛森嚴,明哨暗卡,將她與外界徹底隔絕。
她按捺下所有焦躁與殺意,如同最耐心的獵手,安靜地調息,試圖一點點驅散體內的蠱毒,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這座囚籠的每一處細節——守衛換崗的規律,婢女行走的路徑,風吹過庭院時帶來的細微聲響和信息。
蕭煜再未現身,但她能感覺到那雙眼睛無處不在。他在等她屈服,等她徹底認清“依賴”的現實,還是……在等別的什麼?
這日深夜,萬籟俱寂。沈芷兮正於榻上盤膝調息,窗外極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極其短暫、幾乎融入夜風的鷓鴣啼叫。
聲音很輕,卻讓沈芷兮驟然睜開了眼睛。
這是她與外界手下約定的、最高級別的警示信號——有極其緊急且危險的情報!
她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看向緊閉的房門和窗戶。消息是如何穿過王府層層守衛傳到這裏的?是蕭煜的試探,還是……外面真的出了大事?
幾乎在鷓鴣聲落下的瞬間,廂房的門被無聲無息地推開。
蕭煜站在門口,依舊是一身素白寢衣,外罩墨色長袍,仿佛從未入睡。他臉色在廊下燈籠的微光裏顯得有些模糊,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帶着洞悉一切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