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一掌拍在茶幾上,茶盞震得叮當響,“你這口無遮攔的混賬,竟敢對太夫人大呼小叫!”
“外祖母息怒。”姜蒔邊快步走向薛氏邊說,“八妹妹想去上京,你好好同老祖宗說便是。”
“我最晚明年便要回姜家,如今只是提前跟老祖宗回去,路上也有個照應。”
薛氏以爲姜蒔被當衆擠兌了才說這話:“沈蓉你且聽好了,七丫頭是我女兒身上掉下來的肉,她身上流着一半沈家的血,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七丫頭也是沈家的人!”
“平日裏拈酸吃醋就算了,今日竟敢對太夫人不敬,沈家怎出了你這混賬東西?!”
“外祖母消消氣,您別氣壞了身子。”姜蒔用手輕撫薛氏心口,“八妹妹口不擇言,無非是誤以爲老祖宗偏心罷了;我也不是負氣之言,您知道的,姜家捏着我的戶籍遲早得回去。”
“我原打算明年跟三舅母他們一道走的,如今只是提前了半年而已。”
“蓉丫頭,你真是糊塗啊!”王氏語重心長,“你七姐姐本就是上京人氏,太夫人帶你七姐姐回姜家,這不明擺着是去給你七姐姐撐腰?”
沈蓉早被薛氏訓斥哭了,咬唇卻不敢哭出聲。
李氏見太夫人冷了臉,也頭回見婆母大動肝火,趕忙站起身告罪,“請太夫人、母親息怒。是妾身沒管教好蓉兒,妾身回去定好生管教!”
又對姜蒔說:“七丫頭,別把你八妹妹的話放心上,她年紀小說話不過腦。”
說罷,她轉過身毫不猶豫一巴掌扇在沈蓉臉上,“不爭氣的東西,還不跪下認錯!”
沈蓉撲通跪地上告罪:“老祖宗,祖母,蓉兒錯了。”
“蓉兒再也不敢了!”
嘴上認錯,她心裏卻是恨毒了姜蒔!
若不是這癩皮狗賴在沈家不走,今日自己也不會受這番屈辱!
“蓉丫頭,你歲數不小了,該曉得禍從口出的理。”張氏臉上也不好看,“你目無尊長、善妒的名聲要是傳出去,誰家敢娶你回去做當家主母?”
“今兒若把你祖母氣出個好歹,‘不孝’的帽子就扣在二房頭上了,你爹如何再教書育人?”
“你兄長今後還入不入仕?”
“沈家的名聲還要不要?”
張氏的一席話讓沈蓉臉都嚇白了,李氏也嚇的不輕,母女二人連連告罪賠不是,一刻鍾前鬆鶴堂歡笑不斷,此時哭聲淒淒。
大好的日子被人掃興,太夫人讓姜蒔回院子去拾掇行李,自己也起身走了。
姜蒔回到芙蓉居,剛踏進廂房袁春才憤憤出聲,“八姑娘今日真是過分,怎能說出如此傷人的話?”
“八姑娘說什麼了?”辛嬤嬤端着解暑湯進來。
辛嬤嬤年近花甲,是薛氏的陪嫁丫鬟,自沈月華再嫁後,薛氏便把她撥到芙蓉居來做管事嬤嬤。
袁春告狀似的噼裏啪啦一頓說,辛嬤嬤沒想到姜蒔突然就要回上京了。
對於沈蓉所犯之事她作爲下人不好說什麼,“姑娘,莫要把八姑娘的話放心上。”
姜蒔只嗯了一聲,落坐在羅漢榻,用白紗手帕輕拭鬢角的細汗,“外祖母近來身子多有不適,方才動了大怒,我擔心她老人家的身子。”
“老夫人不會有事的。”柳英爲她打扇納涼,辛嬤嬤將解暑湯放在幾案上,見姜蒔臉蛋熱的紅撲撲的,“姑娘快喝些解暑湯消消熱氣,宣娘今兒摘了些桂花放裏頭,又放了些許冰沙。”
姜蒔見白瓷碗裏飄着幾朵金桂,綠豆熬出了細沙,端碗舀了一調羹,喝了一小口,帶着淡淡桂花香的冰涼,讓那股子燥熱瞬間消了一大半。
她又喝小口便將碗擱下,捏手帕輕拭嘴角:“嬤嬤着手安排我回京的事吧,書房的東西都裝上。”
“成。”辛嬤嬤問姜蒔姑娘晚膳可有什想吃的,她叫小廚房的宣娘做。
姜蒔沒心情想吃食,讓她們看着安排。
辛嬤嬤告退出去,袁春也去收攏物件。她前腳走,後腳便見沈靜姝身邊的婢女匆匆而來。
姜蒔蹭地站起來,“可是外祖母心疾犯了?”
婢女氣喘籲籲行了禮,“回七姑娘,老夫人心疾發作,奴婢來的時候府醫正在爲老夫人診治。”
前往錦華堂的路上,姜蒔恨不得自己能飛。
踏進錦華堂便見沈蓉跪在院中,路過時一個眼神也沒給她,徑直去了屋內,王氏見姜蒔來了,“府醫診治過了,你外祖母沒什大礙,丫鬟在煎藥了。”
薛氏半躺在軟榻,一臉病態但臉上氣性兒未消,姜蒔走過去跪在榻邊,輕輕地握着薛氏的手,“外祖母可好些?”
薛氏不想她擔憂,“別擔心,外祖母沒事。”
姜蒔與沈靜姝圍着薛氏輕言細語地哄了好一會兒,薛氏臉上的怒氣消了不少。
李氏便想替女兒求個情,“母親,蓉兒頂着日頭還跪在外邊,您就別再生氣了,兒媳定會好生管教的。”
這才跪多會兒?
薛氏眉宇間又顯怒氣,姜蒔趕忙扭過頭來勸李氏,“二舅母,外祖母也舍不得重罰八妹妹,但今日八妹妹當着府中那麼多人不敬老祖宗,外祖母總得有個態度不是?”
沈靜姝也勸,“二叔母,您也看見了,連宮中貴人都敬着老祖宗,若沈家自家小輩目無尊長,老祖宗哪還有臉面去當公主殿下的笄禮正賓?”
“祖父若知曉今日之事,二叔定會受家法的!”
李氏見兩人都不幫女兒說話,又無法反駁,面上也掛不住:“長輩說話,你倆小輩插什麼嘴!”
“二弟妹!”張氏冷聲,“蓉丫頭今兒犯的可不是什小錯!”
“不僅不敬太夫人、氣倒母親,還當着我們這些個長輩的面兒就擠兌七丫頭,私下有沒有還另說。”
“蓉丫頭這性子再不糾過來,往後指不定會給沈家和二房惹來麻煩!”
“蓉兒不過是犯了點錯,你們便如此揪着不放,難道非要我打死蓉兒,你們心裏才暢快?!”李氏脫口而出,“若不是家中長輩偏心,姜蒔又賴在沈家不走,哪有今日之事?”
不等姜蒔開口,薛氏一聲怒吼,“你給我住口!”
她一下坐起來,“我看不僅沈蓉需好生管教,你這個當母親的也得好好反省!”
“若不是你平日裏言行無狀又驕縱沈蓉,她怎會變成如今這性子?當初我定是被迷了心竅才同意了老二與你李家的婚事,帶上你那混賬女兒一塊兒滾出去!”
被婆母當衆嫌棄,李氏瞬間紅了眼眶,薛氏身旁站立的方嬤嬤向李氏微微欠身,“二夫人,老夫人需要靜養,您請吧。”
方嬤嬤也是薛氏的陪嫁,李氏不敢呵斥,頂着一張慘白又滾燙的臉落荒而逃。
此時丫鬟端來了湯藥,薛氏接過碗,一飲而盡。
姜蒔默默送上蜜餞,蜜餞含在嘴裏,薛氏深深出了一口氣,疲憊地擺了擺手,“行了,你們也回去吧。”
張氏囑咐了方嬤嬤一番才帶着人出去了,出去時沈蓉已不在院中。
踏出院門,張氏轉身握住姜蒔的手寬慰了幾句,讓她別將二房母女的話放心上。
寄人籬下難免委屈,能被沈家嬌養長大,已是求不來的恩澤,就算姜蒔心中再有委屈也不會言說,“我省得,二舅母和八妹妹只是一時氣話。”
張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你且回去忙吧。”
姜蒔欠身離去。
只是回芙蓉居路上,姜蒔的右眼皮突突跳了起來,還一直跳個不停,“我右眼皮怎得老跳?”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柳英扭頭,“呸呸呸!”
“破讖!”
“破讖!”
“破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