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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在相府大門。
朱紅大門緊閉,只有側門開了一條縫。
柳如煙穿着一身正紅的鬥篷,站在台階上。
她是裴寂心尖上的白月光,也是當初逼走我的主力軍。
這身正紅,是僭越。
不過我現在不在乎這個,我只在乎她手裏的暖手爐看起來很值錢。
“姐姐,你身上好臭啊。”
柳如煙掩着鼻子,一臉嫌棄地往後退了退。
“別熏壞了門口的門神。”
她指了指牆角。
那裏有個狗洞,平時是給大黃狗進出的。
洞口全是污泥和冰碴子。
柳如煙從袖子裏掏出一錠銀子,扔在地上。
“姐姐若是肯從這裏鑽進來,這十兩銀子就是你的。”
“畢竟姐姐現在身份低微,走正門怕是折了相爺的壽。”
裴寂坐在馬車裏,閉目養神。
他不說話,就是默許。
他想看我憤怒,想看我爲了所謂的尊嚴轉身離去。
或者,想看我爲了錢,把自尊踩在腳底。
他想馴服我。
我盯着地上那錠銀子。
十兩。
丐幫兄弟們能吃頓好的,小徒弟的凍瘡藥也有着落了。
我眼睛瞬間綠了。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我撲過去撿起銀子,放在嘴邊狠狠咬了一口。
軟的。
是真的!
“多謝姨娘賞!”
我把銀子揣進懷裏,動作麻利地趴在地上。
縮骨,收腹,蹬腿。
這一套動作,我這幾年在破廟鑽狗洞時練得爐火純青。
“嗖”的一下。
我就順着那個狗洞鑽了進去。
連衣角都沒掛住。
動作行雲流水,堪稱完美。
車簾猛地被掀開。
裴寂沖了下來。
他以爲我會哭,會鬧,會站在門外在這個大雪天裏瑟瑟發抖。
但他看到的,是一個撅着屁股鑽洞的背影。
等他追進院子的時候,我已經不在原地了。
我聞到了香味。
肉香。
我直奔花園。
花園的角落裏,相府養的那條大黃狗正在吃食。
盆裏有根大大的醬骨頭,上面還掛着不少肉。
那是相府的剩飯。
卻是我眼裏的珍饈美味。
我趴在地上,死死盯着那根骨頭,喉嚨裏發出低吼。
大黃狗護食,沖我狂吠。
“汪!汪汪!”
我齜牙咧嘴,眼神比它更凶狠,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威脅聲。
這是丐幫搶食的本能。
在餓死面前,人就是野獸。
我猛地撲過去,一把抓住骨頭。
大黃狗被我身上的殺氣嚇到了,夾着尾巴哀嚎一聲,轉身就跑。
贏了。
我抓起那根帶着狗口水的肉骨頭,張嘴就啃。
真香啊。
醬汁濃鬱,肉質軟爛。
我一臉滿足,甚至想哼個小曲。
“沈寧!”
一聲暴怒的吼聲傳來。
裴寂沖過來,一把打掉我手裏的骨頭。
骨頭滾進泥裏,沾滿了土。
“你是人不是狗!”
裴寂氣得渾身發抖,眼睛通紅。
“那是畜生吃的!你爲了羞辱我,竟然去搶狗食?”
我看着滾落泥土的骨頭,心疼啊。
那上面還有好大一塊筋沒啃完呢!
我紅着眼,猛地推了裴寂一把。
這是我進府後第一次發火。
“你清高!你沒餓過三天!”
我指着地上的骨頭,聲音嘶啞。
“那是肉啊!你知不知道那是肉啊!”
“你賠我!”
裴寂愣住了。
他看着我因爲憤怒而扭曲的臉,看着我嘴角殘留的醬汁。
他以爲我在演戲,在博同情。
但他不知道,對於一個餓怕了的人來說。
尊嚴算個屁。
肉才是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