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十五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活在這種陰影下,”沈括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悲壯的表情,“每一筆轉賬,每一次所謂的‘關懷’,都像沉重的枷鎖,捆縛着我的靈魂,讓我喘不過氣。”
“我取得的每一個成績,似乎都被打上了‘幸虧有人資助’的標籤,我的努力,我的汗水,我的堅持,在別人眼裏,都成了笑話,”沈括的聲音帶着哭腔,眼神卻死死地盯着童妍,“仿佛我所擁有的一切,都不是靠自己奮鬥得來的,而是別人用金錢施舍給我的。”
台下的掌聲突然響了起來,先是零星的幾聲,然後越來越熱烈,甚至夾雜着幾聲叫好。
尤其是一些年輕的學生,似乎被沈括“反抗強權”“捍衛尊嚴”的宣言所打動,用力地鼓着掌,看向童妍的眼神裏充滿了鄙夷和憤怒。
童妍坐在如潮的掌聲中,感覺自己像一座被遺忘的孤島,四周都是冰冷的海水。
她能看到旁邊座位上的校領導,臉上帶着尷尬的表情,低聲交頭接耳,似乎在討論該如何收場。
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憐憫的、譏諷的,每一道目光都像針一樣扎在她的身上。
她還看到了前排的陸雅,正轉過頭,用一種勝利者的姿態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諷笑容,還故意抬起手,優雅地鼓了鼓掌。
陸承洲則坐在一旁,端着茶杯,眼神裏滿是得意和挑釁,仿佛在說“童妍,你也有今天”。
童妍瞬間明白了一切。
這不是一時的沖動,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表演。
一場用她的善良和付出作爲墊腳石,用來討好新歡、標榜自己“獨立人格”的背叛,一場她的對手陸承洲暗中操縱的陰謀。
十五年的時光,無數個日夜的牽掛,一筆筆匯出的款項,一次次耐心的溝通和鼓勵,在這一刻,全都變成了冰冷的笑話,狠狠砸在她的臉上。
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鈍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喉嚨裏涌起一股鐵鏽般的腥氣,那是極致的憤怒和屈辱被強行壓抑的滋味。
台上的沈括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微微鞠躬,臉上帶着如釋重負的自豪表情,仿佛真的完成了一場偉大的自我救贖。
他享受着台下的歡呼和贊美,完全沒有注意到童妍蒼白的臉色和絕望的眼神。
童妍緩緩地低下頭,看着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卻因爲用力而掐進了掌心。
她不能失態,絕對不能。
在這裏失態,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只會讓自己成爲更大的笑話。
成爲那個被“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反咬一口,卻只能忍氣吞聲的愚蠢“施舍者”。
掌聲漸漸平息,主持人匆匆上台,臉上帶着尷尬的笑容,試圖用幾句場面話圓過去,但現場的氣氛已經變得十分詭異。
童妍沒有再聽主持人說什麼,她默默地拿起放在旁邊空位上的手包。
那是一款用了四年的普通手包,款式簡單,與現場許多女士拎着的名牌手袋相比,顯得有些寒酸,但這是童妍創業初期用第一個月工資買的,一直舍不得換。
她站起身,動作很輕,盡量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但還是有很多目光緊緊跟隨着她。
童妍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地沿着嘉賓席旁邊的過道,向後門走去。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相對安靜的報告廳裏顯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刺痛着她的心髒。
她能感覺到背後那些異樣的目光,同情的、好奇的、鄙夷的、看戲的,每一道都像沉重的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
但她始終沒有回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內心翻江倒海的情緒。
走到報告廳後門,服務生禮貌地爲她拉開門。
外面走廊的光線比報告廳裏明亮一些,空氣也似乎流通了不少,但童妍卻感覺呼吸更加困難了。
她快步走到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推開一扇隔間的門,反鎖了房門。
背靠着冰冷的隔板,童妍才允許自己微微彎下腰,大口地喘息着,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瞬間模糊了視線。
但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幾個月牙形的紅痕。
憑什麼?
她一遍遍在心裏問自己。
憑什麼她真心實意地幫助別人,卻要受到這樣的對待?
憑什麼她心軟想要拉一個努力的孩子一把,卻被人當成踐踏尊嚴的“施舍者”?
憑什麼她十五年的付出和牽掛,最後換來的卻是當衆的羞辱和背叛?
童妍想起沈括考上大學時,興奮地擁抱她報喜的樣子;想起他收到生活費時,發來的那句“謝謝幹媽,您辛苦了”;想起他在微信裏跟她說,一定會好好努力,將來報答她的恩情。
那些畫面曾經那麼溫暖,現在卻變得無比諷刺。
原來,所有的感恩都是僞裝,所有的承諾都是謊言。
當他遇到更好的選擇,遇到能給她更多利益的陸家時,她這個“幹媽”就成了他急於甩掉的包袱,成了他向新主子表忠心的“投名狀”。
“踐踏尊嚴......”童妍低聲重復着這幾個字,嘴角扯出一個苦澀到極致的笑容。
到底是誰,在踐踏誰的真心?
到底是誰,在玷污誰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