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給老舊的樓道鍍上一層慘淡的灰白。聲控燈全滅了,碎玻璃碴子在幾處牆角閃着冰冷的光。那股淡淡的腥氣似乎還縈繞在空氣裏,混合着灰塵和晨露的味道。
陳宵站在自家門口,右手緊緊攥着那串五帝錢,銅錢硌着掌心,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他盯着對面那扇漆皮剝落的木門,心髒在胸腔裏沉重地跳動着。
去,還是不去?
昨晚貓眼裏那只可怕的眼睛,還有門後可能發生的未知,讓他腳步發沉。但老邵頭把東西給了他,說讓他“擋災”,現在天亮了,於情於理,他都得去看看老頭是否還活着。
深吸一口氣,陳宵邁步走到對門前。門上貼着的褪色對聯紙邊兒在晨風裏微微顫動。他抬起手,猶豫了一下,屈起手指,輕輕敲了敲門。
“邵大爺?”
聲音幹澀嘶啞,在空曠的樓道裏顯得很輕。
沒有回應。
陳宵加大力度,又敲了敲:“邵大爺!您在嗎?我是陳宵!”
依舊一片死寂。
他側耳貼在門板上傾聽。裏面一點聲音都沒有,連呼吸聲、走動聲都聽不見。寂靜得讓人心慌。
陳宵試着擰了擰門把手。老式的球形把手,紋絲不動,從裏面反鎖了。
怎麼辦?報警?說懷疑鄰居出事?可怎麼解釋?說昨晚燈全炸了,看見貓眼裏有眼睛?警察只會覺得他精神有問題。
就在陳宵進退兩難時,他的目光掃過門縫下方。忽然,他注意到一點異常。
門縫和地面之間,有一道很細的陰影,顏色比周圍的地面深。他蹲下身,湊近了看。
是某種深色的、半幹涸的液體痕跡,從門內滲出來一點,在門框邊緣和地板上留下了蜿蜒的、已經發黑的印子。量不大,但足夠觸目驚心。
血?還是別的什麼?
陳宵的心猛地一沉。老邵頭可能真的出事了!
他再也顧不上那麼多,後退兩步,左右看看——三樓另外兩戶人家門都緊閉着,毫無動靜。他一咬牙,抬腳用力朝門鎖旁邊的位置踹去!
“砰!”
老舊的木門震了震,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但門沒開。
陳宵活動了一下震得發麻的腳,吸了口氣,鉚足勁,又是一腳!
“砰!咔——!”
這一次,伴隨着一聲木頭斷裂的脆響,門鎖附近的門框明顯裂開了一道縫。陳宵上前,用肩膀猛地一撞!
“譁啦!”
門開了。
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氣味撲面而來!不再是昨晚那種檀香草藥味,而是更加復雜、更加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濃重的、甜腥的血味,混雜着陳舊的香灰、一種難以形容的腐敗氣息,還有……淡淡的、類似動物巢穴的騷臭。
陳宵被嗆得連連後退,捂住口鼻,眼淚都快出來了。他勉強睜大眼睛,看向屋內。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
這是一間很小的屋子,結構和陳宵那間類似,但采光更差,即使白天也顯得十分昏暗。客廳裏幾乎沒有像樣的家具,只有一張舊木桌,兩把椅子,一個破舊的衣櫃。但此刻,這些東西都東倒西歪。椅子翻倒在地,桌子被推得歪斜,上面的東西——幾個粗糙的陶碗、香爐、燭台——全都摔碎在地上,香灰、蠟油、不知名的幹草藥灑得到處都是。
地面上,有拖拽的痕跡,還有不少已經變成深褐色的、噴濺狀和塗抹狀的血跡。血跡從客廳中央,一直延伸到裏面臥室的門檻處。
而在客廳正對着門的牆壁前,擺着一張小小的、漆黑的供桌。供桌沒有倒,但上面供奉的東西已經一片混亂。一個黑色的、非佛非道的木頭牌位倒在香爐邊,牌位上似乎有字,但看不清。香爐翻了,香灰灑了一桌。供桌兩旁,原本應該插着旗子或掛着畫像的地方,現在空空如也,只有幾縷撕碎的黃紙掛在釘子頭上,隨風微微晃動。
供桌前的空地上,用某種白色的粉末,畫着一個殘缺的、復雜的圖案,像是某種符文或陣法,但已經被血和掙扎的痕跡弄得模糊不堪。
陳宵站在門口,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這哪裏是人住的地方,分明是一個剛剛發生過慘烈搏鬥,或者……某種詭異儀式的現場!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那扇虛掩着的臥室門上。門縫下,那道深色的痕跡一直延伸進去。
老邵頭……在裏面?
陳宵咽了口唾沫,喉嚨幹得發疼。他握緊了五帝錢,邁過門檻,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雜物和血跡,一步步向臥室挪去。
腳踩在香灰和碎瓷片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在這死寂的屋裏格外清晰。
走到臥室門口,他停下,伸出手,輕輕推開了門。
臥室更暗,只有一扇小窗戶,還被厚厚的深色窗簾遮得嚴嚴實實。空氣裏的腥臭味和腐敗味在這裏達到了頂點。
借着門口透進來的微弱光線,陳宵看到了床,看到了地上散亂的被褥,然後——他看到了老邵頭。
老頭穿着那件藍色的汗衫,仰面躺在床邊地上,眼睛圓睜着,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臉上毫無血色,是一種死寂的灰白。他的嘴巴微微張着,表情凝固在一種極度的驚駭和痛苦之中。
而在他的脖子上,有一圈清晰的、深紫色的勒痕,邊緣皮膚破裂,滲出發黑的血跡。那痕跡不像是繩子留下的,倒像是……被什麼溼滑、粗糙的東西,死死纏絞過。
陳宵的呼吸瞬間停滯了。他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死了。老邵頭真的死了。而且死狀極其詭異可怕。
昨晚,就在這扇門後,就在自己驚慌失措地握着五帝錢躲在臥室時,對門發生了這麼恐怖的事情。
那個把五帝錢塞給他,叫他“擋災”的老人,就這麼死了。
陳宵感到一陣眩暈,胃裏翻江倒海。他扶着門框,才沒讓自己倒下。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老邵頭僵直攤開的手。老邵頭的右手,緊緊握成拳頭,指縫裏似乎露出一點黃色紙邊。
陳宵強忍着恐懼和惡心,慢慢蹲下身。他不敢碰老邵頭的身體,只是湊近了看。
老邵頭攥着的,是一張被揉皺了的、裁剪成小方塊的黃裱紙。紙的邊緣沾着黑紅色的血污。透過攥緊的指縫,能看到紙上用紅色的、歪歪扭扭的筆跡寫着什麼,像是字,又像是畫符。
這可能是老邵頭臨死前留下的?
陳宵心跳加速。他看了看老邵頭死不瞑目的眼睛,又看了看那張黃紙。理智告訴他應該立刻離開,報警,但好奇心和對昨晚遭遇的恐懼,驅使他想要知道紙上寫了什麼。
他伸出顫抖的手,嚐試去掰開老邵頭僵硬的手指。觸感冰冷僵硬,像石頭。費了好大勁,才勉強將那張染血的黃紙摳了出來。
紙上用似乎是朱砂混合了什麼東西寫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還能辨認。上面寫着兩行豎排的小字:
“仙路斷,香火絕,怨來索。”
“往北走,過三江,尋帶毛的。”
字跡潦草扭曲,最後一筆甚至拖得很長,仿佛用盡了最後的力氣。
什麼意思?仙路斷,香火絕,怨來索?這說的是老邵頭自己供的仙家出了問題,招來了怨靈索命?陳宵想起客廳裏那個被破壞的供桌和殘缺的陣法。
“往北走,過三江,尋帶毛的。”這更像是一句指點,或者說……遺言?是讓看到紙條的人(也就是陳宵)往北走,渡過三條江河,尋找“帶毛的”?帶毛的……是指動物?還是特指什麼?
陳宵捏着這張染血的黃紙,只覺得它重若千鈞。老邵頭拼死留下這個,是給他指明生路?還是又一個新的、更危險的旋渦?
他正對着紙條發愣,忽然——
“嗡……”
一聲極其輕微、但異常清晰的震動聲,從他右手腕上傳來。
是那串五帝錢!
套在紅繩上的五枚銅錢,此刻無風自動,輕輕震顫起來,彼此碰撞,發出細微的“叮鈴”聲。不是他手抖,是銅錢自己在動!
與此同時,臥室裏那股濃重的腥臭味,仿佛被什麼東西刺激到了,驟然變得更加濃烈!牆角陰影裏,似乎有什麼東西蠕動了一下。
陳宵寒毛倒豎,猛地站起身,倒退幾步,背靠牆壁,驚惶地四處張望。
五帝錢震得更厲害了,其中一枚甚至微微發熱,燙着他的皮膚。
跑!必須立刻離開這裏!
陳宵再不敢停留,將染血的黃紙胡亂塞進口袋,攥緊震動的五帝錢,轉身就往外沖。他沖出臥室,沖出狼藉的客廳,沖出那扇被他踹壞的門,一頭扎進樓道裏。
清晨的陽光照在臉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他背靠着自家冰冷的防盜門,大口喘氣,回頭望向對面洞開的、如同怪獸巨口的房門,心有餘悸。
老邵頭死了,死因詭異。留下謎一樣的紙條和這串似乎真有靈性的五帝錢。而昨晚想要他命的東西,可能還在附近,甚至……已經盯上他了。
往北走,過三江,尋帶毛的。
這茫茫北方,他該去哪兒?
(第四章完,約2450字)
第五章 不速之客
陳宵背靠着自家冰冷的防盜門,在晨光微露的樓道裏站了很久,直到雙腿發麻,才勉強挪動身體。對面那扇被他踹開的門,黑洞洞地敞着,像一張無聲呐喊的嘴,不斷散發出混合血腥與腐敗的冰冷氣息。
他不能再待在這裏。
轉身,哆嗦着用指紋解鎖,拉開自家房門,又迅速關上,反鎖,還用身體抵住門板,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門外的一切。屋裏一片狼藉,昨晚翻找抽屜時散落的東西還在地上,電視櫃前那灘黑紅色的污漬格外刺眼。
陳宵沖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拼命沖洗着臉,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膚,卻沖不散心底的寒意。抬起頭,鏡子裏的人臉色慘白,眼窩深陷,頭發凌亂,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和恐懼。
他活着。老邵頭死了。
手腕上,那串五帝錢已經停止了震動,安靜地貼着皮膚,冰涼如初。只有其中一枚,顏色似乎比另外四枚更烏黑油潤一些,仔細看,上面隱約有些極其細微的、暗紅色的紋路,像是沁進去的。
陳宵把溼漉漉的手在褲子上擦了擦,從口袋裏掏出那張染血的黃裱紙。紙已經被水汽浸得有些軟,上面的朱砂字跡更加模糊,但依然能看清那兩行詭異的遺言。
“仙路斷,香火絕,怨來索。”——老邵頭供奉的東西出了問題,引來了要命的麻煩。這麻煩昨晚也找上了自己。
“往北走,過三江,尋帶毛的。”——這是老邵頭用命換來的提示。北方,三條江,帶毛的……動物?狐狸?黃鼠狼?還是別的什麼?東北民間傳說裏,“帶毛的”往往指那些有了道行的“仙家”,胡(狐)、黃(黃鼬)、白(刺蝟)、柳(蛇)、灰(鼠)。老邵頭供的是哪一種?
陳宵毫無頭緒。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公司職員,租住在這老城區,過着兩點一線的生活,對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以前只當是故事聽。現在,故事成了真,還沾了血。
他需要幫助。但不能是警察,解釋不清,反而可能把自己繞進去。
陳宵坐到沙發上,拿出手機,手指懸在屏幕上,卻不知道該打給誰。父母在南方老家,身體不好,絕不能讓他們擔心。朋友?誰會相信這種離奇的事?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目光落在電視櫃前那灘污漬上。這東西必須清理掉,不然萬一有人來……
想到這裏,陳宵強打精神,起身去找清潔工具。拖把、水桶、消毒液。他戴上橡膠手套,忍着惡心,開始清理那塊地面。污漬粘稠,顏色深褐,帶着鐵鏽般的腥氣,很難擦。他用刷子蘸着消毒液用力刷洗了好幾遍,瓷磚表面才勉強恢復原色,但那股淡淡的腥味似乎還頑固地殘留着。
接着,他把自己昨晚慌亂中弄亂的客廳收拾好,雜志、電池放回抽屜,又仔細檢查了大門——電子鎖完好,沒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跡。昨晚那東西,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做完這些,已經快上午九點了。疲憊和飢餓感襲來,但他毫無胃口。他坐在沙發上,盯着手機,最終還是決定上網查查。
在搜索框裏,他猶豫了一下,輸入:“五帝錢 辟邪 真的有用嗎?”
跳出來一堆亂七八糟的網頁,有風水大師的講解,有網店的廣告,也有論壇裏的討論。說法五花八門,有的說是古人陽氣鑄就,煞氣重,能鎮邪;有的說必須是真的流傳下來的古錢,沾染過足夠的人氣和歲月;還有的說要看怎麼用,誰用。
陳宵又搜“老邵頭”加“出馬仙”、“保家仙”,但沒有任何相關信息。老邵頭就像這座城市裏無數沉默孤獨的老人一樣,在網絡上毫無痕跡。
他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關掉網頁。網上的信息真假難辨,解決不了他的問題。
“叮咚——”
突然響起的門鈴聲,嚇得陳宵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心髒瞬間提到嗓子眼。誰?這個時間誰會來?物業?鄰居?
他屏住呼吸,沒敢立刻應答,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後,眼睛貼上貓眼。
貓眼裏,樓道的光線正常。外面站着兩個人。一男一女,都很年輕,穿着便裝,但站姿筆挺,表情嚴肅。男的寸頭,眼神銳利;女的扎着利落的馬尾,手裏拿着一個黑色文件夾。
不像普通訪客。
陳宵的心往下沉了沉。警察?這麼快就找上門了?是因爲老邵頭?
他猶豫着,深吸一口氣,擰開了門鎖,拉開一條縫,隔着防盜鏈問道:“請問……找誰?”
門外的男女目光同時落在他臉上。那目光很平靜,但帶着一種審視的意味,讓陳宵很不自在。
“是陳宵先生嗎?”男人開口,聲音平穩,帶着公事公辦的腔調。他掏出一個小本子,在陳宵面前晃了一下,封皮上有個徽章,但速度太快,沒看清。“我們是市局特殊案件調查科的,我姓趙,這位是我同事,小李。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
特殊案件調查科?陳宵心裏咯噔一下。聽名字就不尋常。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藏在身後的右手,手腕上的五帝錢冰涼。
“什……什麼事?”陳宵的聲音有些幹澀。
“是關於你對門住戶,邵建國老人的情況。”趙警官語氣平和,但目光緊緊盯着陳宵的眼睛,“我們接到報告,發現邵建國在家中去世。據初步調查,死亡時間大概在昨晚到今天凌晨之間。你是他的鄰居,也是最後可能接觸過他的人之一,所以想請你協助調查。”
果然是因爲老邵頭!陳宵的後背瞬間冒出冷汗。他該怎麼回答?說昨晚老邵頭給了他一串銅錢?說昨晚樓道燈全炸了,有高跟鞋聲,還有東西撞門?說他今早踹開門發現老邵頭死了,還拿了張染血的紙條?
這些話一旦說出口,他很可能被當成精神病,或者……更糟,被牽扯進老邵頭的死亡事件裏。
“我……我昨天下午回來時,是見過邵大爺。”陳宵強迫自己鎮定,語速放慢,“他給了我一點東西,說了幾句話,然後就關門了。之後……我就沒再見過他。昨晚我很早就睡了,沒聽到什麼特別的聲音。”
他選擇了部分實話,隱瞞了最詭異的部分。
趙警官和小李交換了一個眼神。小李打開文件夾,抽出一張照片,遞到陳宵面前:“陳先生,你認識這個東西嗎?”
照片上,是一個暗紅色的舊布包,敞開着,裏面空無一物。背景像是在一個證物袋裏。
正是老邵頭塞給陳宵的那個布包!但裏面的五帝錢不見了。
陳宵的心髒狂跳起來。警察已經進去過了?發現了這個布包?他們是在試探自己?
“不……不認識。”陳宵移開目光,搖頭,“沒見過這個。”
“哦?”趙警官語氣微微上揚,“可是,根據我們對邵建國社會關系的初步排查,他獨居,幾乎沒有親友往來。昨天下午樓道監控顯示,你回來時,他在門口和你有過接觸。之後不久,監控就因不明原因全部失靈了。而在他家中,我們發現了這個空布包,上面檢測到了不屬於他的新鮮指紋。陳先生,你真的沒見過?”
監控失靈了?陳宵想起昨晚炸裂的聲控燈。看來不僅僅是燈,連監控也受到了影響。而布包上的指紋……肯定有自己的。
他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這兩個警察顯然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我……我想起來了。”陳宵不得不改口,腦子飛快轉動,“邵大爺是給了我一個布包,說是……說是他家傳的小玩意兒,看我最近臉色不好,讓我拿着玩玩,安神。我當時沒當回事,接過來看了一眼,就還給他了。可能……可能不小心留下了指紋。”
這個解釋很牽強,但一時之間也想不出更好的。
趙警官盯着他看了幾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然後,他點點頭,沒有繼續追問布包,而是換了個問題:“邵建國有沒有跟你提過什麼特別的事情?比如,他供奉的東西?或者,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陳宵心裏一緊。他們也知道老邵頭供仙?這個“特殊案件調查科”,難道就是處理這類事情的?
“沒有。”陳宵堅決否認,“邵大爺平時話不多,我們就是點頭之交。他屋裏……是有點特別的味道,但我從沒進去過,也不清楚他供什麼。”
趙警官又和小李對視一眼。小李在文件夾上記錄着什麼。
“陳先生,感謝你的配合。”趙警官收起證件,“邵建國的死亡原因還在調查中,如果後續你想起任何有價值的線索,請務必聯系我們。”他遞過來一張名片,上面只有名字“趙立軍”和一個內部電話,沒有單位名稱和職務。
陳宵接過名片,手指冰涼。
“另外,”趙警官在轉身離開前,又回頭看了陳宵一眼,意味深長地說,“最近這棟樓不太平,陳先生自己一個人住,晚上最好關好門窗,注意安全。如果遇到什麼……無法理解的麻煩,也可以打這個電話。”
說完,兩人便轉身下樓,腳步聲漸漸遠去。
陳宵關上門,背靠着門板,緩緩滑坐到地上。手裏捏着那張冰涼的名片,心裏亂成一團麻。
警察來過,他們知道老邵頭供現,他們稱這是“特殊案件”,他們甚至暗示可能還有“無法理解的麻煩”。
自己剛才的應對,漏洞百出,他們肯定起疑了。
還有那張染血的紙條,還在自己口袋裏。
“往北走,過三江,尋帶毛的。”
北方,三條江……
陳宵猛地想起,離這裏不到三百公裏,就有一條大河,再往北,還有兩條更大的江。
難道,老邵頭指的“三江”,就是那裏?
他必須離開這裏。警察的懷疑,昨晚的恐怖經歷,老邵頭詭異的死亡,還有手腕上這串不安分的五帝錢……一切都預示着,留在這裏只會更危險。
陳宵掙扎着爬起來,開始翻箱倒櫃。他找出一個雙肩背包,往裏面塞了幾件換洗衣物、身份證、銀行卡、手機充電器,還有所有的現金——不多,幾千塊。他又把那張染血的黃裱紙小心地夾進一本舊書裏,放進背包夾層。
最後,他看向右手腕上的五帝錢。猶豫片刻,他沒有摘下,而是將紅繩又纏緊了一圈,用袖子蓋住。
他不知道北方有什麼在等着他,但留在這裏,他可能連今晚都熬不過去。
簡單收拾了一下屋子,盡量消除有人匆忙離開的痕跡。下午三點,陳宵背起背包,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住了兩年的小窩,深吸一口氣,拉開房門。
樓道裏空無一人,陽光從樓梯間的窗戶斜射進來,灰塵在光柱中飛舞。對門那扇被他踹壞的門,已經被貼上封條,白底黑字,觸目驚心。
陳宵壓低帽檐,快步下樓,走出單元門,匯入街上稀稀拉拉的人流。
他攔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去長途汽車站。”
車子發動,駛離這片陳舊的老城區。陳宵靠在車窗上,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手腕上的五帝錢,在衣袖下微微發燙。
他不知道,在馬路對面一棟樓的二樓窗戶後,趙立軍放下望遠鏡,對身邊的小李說:“他走了。通知‘那邊’,目標已移動,方向正北。保持距離,別跟丟了,也……別靠太近。他身上那東西,有點邪性。”
小李點頭,迅速拿出手機發送信息。
車子越開越遠,漸漸消失在城市北去的車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