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揣着大黃沉甸甸的信任、小藍堅定的支撐,以及赫大姐那句玩笑焐熱的一絲勇氣,我推開了紀檢辦公室的門。室內空氣凝滯如鉛,幾位紀檢人員端坐對面,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瞬間鎖定了我。

“關於媒體爆料的具體內容,你必須如實說明。” 一位紀檢人員的聲音冷硬如鐵,不帶半分情感。

我深深吸了口氣,將翻騰的情緒壓回心底,語調沉穩而清晰地回應: “我與黃謙宇先生是基於雙方意願的正當戀愛關系,絕不存在權色交易。 所謂‘床照’純屬僞造,我正式申請進行司法影像鑑定。 我們交往清清白白,從未觸犯任何道德與法律底線。年度雙料冠軍的榮譽,完全憑借我的個人努力與專業能力獲得,其中不涉及任何形式的賄賂行爲,相關證據我已備齊,隨時可供核查。”

然而,他們的眼神銳利如鷹隼,審視中透着不信任,並未停止追問:“既然聲稱是正當戀愛,具體交往時長?日常相處模式如何? 獲得雙料冠軍過程中,是否存在特殊關照?” 問題短促、精準,如同一把把淬冷的解剖刀。

我逐條冷靜作答,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隨即從包中取出一疊分類清晰的文件: “年度雙料冠軍的歸屬,依據以下完整證據鏈:

連續12個月績效排名穩居部門前5%的系統原始記錄截圖;

評優資格經由黨委會正式審議並表決通過,原始表決票單可供調閱;

這是我歷月績效的橫向(部門內排名)與縱向(個人歷史對比)分析報告,數據清晰顯示業績持續領先。所有評分均爲客觀量化指標,無主觀評分項,且每月每項得分均經公示;

此爲獲獎策劃案完整文本;

此爲策劃案起草、審核、批準全流程記錄,附有各環節經辦人籤字確認;

此爲策劃案按規定流程完成的部門負責人初審、分管領導復審、主要負責人終審三級審批正式文件副本。全過程依法合規,公開透明,無任何舞弊或偏袒環節。”

紀檢人員並未就此止步。他們接過材料,逐頁逐行審閱,會議室裏只餘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片刻後,質疑聲冰冷響起: “這些績效數據是否存在篡改或人爲幹預的可能?”“策劃案審批流程中,是否存在舞弊行爲?”

我早有準備,立即回應,條分縷析:

“績效數據源頭鎖定爲業務系統自動生成,杜絕事後篡改(如廳店業務筆數、營收額);營收數據經由財務部門逐條核對,復核記錄可查;集團客戶拓展、產品訂購等關鍵指標,均有對應業務部門原始報表支撐;績效總分嚴格依據人力資源部公示的公式,對上述客觀得分項按既定權重折算生成;所有績效數據每月均在內網公示,接受全員監督;策劃案系廳店全體員工共同參與、協作完成;審批過程全程在公司OA系統留痕,公開透明,相關人員均可接受問詢核實。

爲印證日常履職狀態,這是我提供的工作考勤打卡記錄、廳店關鍵節點監控視頻片段、工作通訊軟件相關溝通記錄(可封存備查)、個人銀行賬戶近半年完整流水明細。這些構成完整的行爲佐證閉環。”

就在問答的張力繃緊至極致時,坐於主位的紀檢書記桌面上的手機屏幕驟然亮起,發出一聲低沉嗡鳴。那聲沉悶的手機嗡鳴,像重錘砸碎凝固的空氣,紀檢書記眉間的溝壑驟然加深。他與左右同僚迅速交換了幾個無聲的眼神和簡短的耳語,肅殺之氣陡增,幾乎凝出水珠。主審我的紀檢人員站起身,面覆寒霜,聲音平穩無波,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冰冷重量:

“針對你反映的情況和證據,我們將依法依規深入核查,作出結論。現在,請你暫時回避,後續進展會及時通知你。”

“暫時回避”?四字如冰錐刺耳。心髒猛地一縮,指甲更深地掐進掌心,幾乎嵌進皮肉。視線死死鎖住他毫無波瀾的臉,試圖捕捉一絲線索——是發現了新“證據”?更高層的壓力?還是……大黃那邊有變?

“好的,我等待組織的公正調查結果。”我強迫自己開口,聲音因壓抑情緒而略顯緊繃,但字字清晰。緩緩起身,脊背挺直,迎着他們審視的目光,一步步退出了那間令人窒息的辦公室。

走廊依舊昏暗,白熾燈管的電流聲滋滋作響,仿佛在嘲笑我的掙扎。竊竊私語並未停止,反而如毒藤般更肆意蔓延。財務小張塗着“斬男色”口紅的嘴正對市場部的老李眉飛色舞,目光卻像淬了毒的針,不時向我扎來。我目不斜視,封閉所有感官,只專注腳下冰冷的地毯紋路。每一步都沉重如踏刀鋒。

回到紀檢辦公室臨時給我準備的工位,如同踏入風暴眼。辦公區空氣凝固着異樣的張力。那些曾點頭微笑的同事,此刻眼神閃爍,或刻意避開視線,或帶着毫不掩飾的鄙夷與探究。我成了聚光燈下、污穢展台上的囚徒。

不能倒在這裏!

深吸一口氣,我打開我的手提,點開那個標注着【反擊】的加密文件夾。

屏幕冷光映在臉上。我無視周遭目光與噪音,全身心投入:

梳理證據鏈: 重新復核提交紀檢的材料,確保邏輯閉環。績效數據源頭截圖、系統日志、公示記錄;策劃案原始文檔、修改痕跡、各級審批籤名與時間戳;考勤記錄與關鍵監控時間點的對應截圖……

深挖僞造照片: 重點標注“床照”中墨綠絲絨窗簾的放大截圖。搜索本市各大酒店客房標準配置圖片,尤其是窗簾樣式。整理自己家與大黃家窗簾照片(慶幸有隨手拍照留痕的習慣)。查找專業影像鑑定機構信息,以備後用。

匿名舉報信分析: 細讀打印出的匿名信副本(感謝小藍律師團隊在信息封鎖前保留的關鍵證據)。逐字分析措辭、邏輯漏洞、潛在動機。“資源傾斜”、“考核違規”具體指向哪些項目與時間點?需找出對應時間點完全合規的反證。

重構時間線: 建立精確到日/時的時間軸表格:我與大黃確定關系及公開交往的關鍵節點;我獲雙料冠軍的每個評審節點時間與依據;爆料中所謂“約會”照片的真實背景(如單元門廊下的擁抱,實爲去年冬夜加班後大黃接我,地點、時間、厚重冬裝均可證,與“床照”季節明顯不符);以及最重要的——“床照”標注時間段,我與大黃各自的行蹤(出差憑證、會議記錄、健身房籤到等大量不在場證明)。

時間在鍵盤敲擊與文檔翻頁中流逝。周遭喧囂漸遠,世界凝縮於方寸屏幕。大腦高速運轉,將憤怒、委屈、恐懼悉數轉化爲冷酷的邏輯燃料。

“叮鈴鈴——”

尖銳的座機鈴聲撕裂寂靜。是紀檢辦公室內線。

“白蘭溪同志,請立刻再到紀檢辦公室來一趟。” 依舊是那冰冷、無起伏的聲音。

該來的總會來。保存文檔,關閉屏幕。再次踏上通往風暴眼的走廊,腳步反比之前更穩。恐懼猶在,卻被一種近乎麻木的堅定覆蓋——我已傾盡全力,準備亮劍。

推開門,氣氛比上次更凝重。仍是那幾位紀檢人員,但主位多了一人——省公司紀檢派駐組副組長,一位眼神銳利如鷹隼的女人。她面前攤開着我剛提交的所有證據材料復印件,旁邊放着我的私人手機(配合調查暫交)。

“白蘭溪同志,” 省公司副組長開口,聲音不高卻穿透力極強,目光如探照燈般直視我,“你提供的關於績效和評優流程的證據鏈,初步看,邏輯和程序上確實比較完整。”

心微微一跳,不敢有絲毫鬆懈——這絕非僅僅是肯定。

“但是,” 果然,話鋒陡轉,她的指尖重重敲在匿名舉報信某處,“舉報信明確指稱,你在去年第三季度‘星火燎原’營銷項目中,存在重大舞弊行爲。具體指控:黃謙宇利用職權,違規將本應由東縣門店承接的重點集團客戶‘啓航科技’訂單,強行劃給你所在的門店執行;並在項目數據統計及成果認定環節,指使相關人員篡改數據,將不屬於你的業績強行計入,導致你個人在該項目貢獻度評分異常飆升,爲你後續獲獎奠定‘虛假基礎’。對此,你作何解釋?”

“‘啓航科技’?” 心倏地下沉。這項目確是我去年業績的重大亮點,貢獻度評分極高。但我確信,全程絕無問題!

“報告領導,” 穩了穩心神,語調清晰,“關於‘啓航科技’項目,舉報指控完全失實。該項目由我門廳全程獨立對接、洽談並籤約落地,所有流程均有據可查,不存在黃謙宇同志幹預或數據篡改行爲。”

“獨立對接?全程?” 副組長旁的紀檢人員冷笑,拿起一份文件,“據我們調取的內部郵件,項目初期,黃謙宇曾向市場部經理發送郵件,明確提到‘啓航科技項目潛力巨大,建議可由能力較強的商業街門店重點跟進嚐試’。這難道不是明顯的傾向性幹預?沒有這封郵件,重要客戶信息根本不會優先流轉到你們門店!”

陷阱在此!瞬間明晰對方的攻擊點。

“領導,” 我立刻回應,迅速從備用U盤中調出文件,“黃謙宇同志作爲分管領導,定期查看項目進度,對潛力項目進行統籌協調和資源建議,是其職權範圍內的正常管理行爲。此郵件恰恰證明流程規範性。郵件發送於去年7月15日,對象是市場部經理,內容僅爲‘建議嚐試’,而非‘強行指定’或‘命令劃撥’。市場部經理於7月18日組織內部評估會議,會議記錄清晰顯示:經客戶需求匹配度、商業街門店綜合能力評估(附會議紀要及評估表),與會人員一致認爲商業街門店承接更合適,並形成正式決議(附決議籤字頁)。‘啓航科技’項目歸屬,是集體決策的合規流程,非黃謙宇同志個人意志體現。後續執行、數據錄入、成果統計,均嚴格按公司標準流程在OA系統流轉,每環節均有責任人電子籤章及時間戳,無篡改痕跡。完整流程證據鏈在此。” 我將補充證據文件夾推過去。

會議室陷入短暫沉默。紀檢人員快速翻閱新提交的文件,目光在OA流程記錄與紙質文件間比對。省公司副組長眉頭緊鎖,手指反復摩挲會議紀要籤名處。

“那麼,關於項目執行中的數據統計,” 另一名紀檢人員質問,語氣仍帶質疑,“舉報信指出,關鍵客戶訂單金額上報環節,你存在虛報,將實際300萬成交額上報爲450萬。如何自證?”

“訂單金額是銀行對公賬戶匯款的鐵證,豈容篡改?” 我毫不猶豫回應,同時調出手機銀行APP(已申請短暫取回用於展示),“這是‘啓航科技’項目首期貨款150萬入賬記錄,籤約時間與金額完全匹配合同。合同總金額450萬,分三期支付。首期150萬已於去年9月到賬(展示銀行流水,收款方爲公司賬戶,備注清晰:‘啓航科技項目一期款’)。後續兩筆按合同約定今年支付。所有合同、發票、銀行流水均在財務系統及公司檔案完整備案可查。虛報之說,純屬無稽之談!”

展示的銀行流水記錄清晰無誤:時間、金額、備注信息確鑿。這份來自第三方金融機構的權威證據,效力遠非匿名信空口白話可比。紀檢人員湊近細看,互相對視,眼中質疑似有鬆動。

“關於那些照片,”省公司副組長再度開口,目光如刀刃般直刺要害,“尤其是那張所謂的‘床照’。你指出窗簾是酒店配置,這確實是個疑點。但僅憑此點,尚且不足以徹底推翻其證明力。”

他略作停頓,空氣驟然緊繃。

“我們需要鐵證!關鍵問題在你——你本人,或者你和黃謙宇,在照片標注的精確時間段——去年11月28日晚至29日凌晨,” 副組長一字一頓,聲音沉冷如鐵,“究竟身處何處?具體在做什麼?”

他目光灼灼地逼視過來:“馬上提供——確鑿的、經得起交叉核驗的不在場證明!給你時間回去梳理,但必須提交!”

全場目光如聚光燈般瞬間聚焦。空氣仿佛被瞬間抽空。這才是真正的絕殺!

那張“鐵證”上的時間戳,如同淬毒的蛇信,正嘶嘶作響,舔舐着搖搖欲墜的最後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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