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聽說她是屠宰場的宋一刀,歇了想要磨人的心。
撇嘴:
“不換就不換,這麼凶做什麼。”
到了大中午才到地方。
宋香蘭挑着麻袋趕緊先去火車站買票,看到有公交車花了五分錢坐到火車站。
一天只有兩趟去南城的火車,還有一趟是傍晚四點半。
她趕緊花了一分錢上了個茅廁。
吐槽城裏什麼都要錢,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候車室大廳人很多,宋香蘭弄了點水給蛇皮袋裏的雞鴨喝點水喂了點胡蘿卜纓子。
又拿了一塊烙餅吃,喝了點冷水。
托旁邊的人幫忙看一下,她又去把水壺灌滿了水。
火車靠站。
大家都朝上面擠,宋香蘭挑着擔子一路喊:“讓一讓,扁擔打人沒商量。老婆子沒錢賠,你們讓一讓。”
“誰的錢掉地上了。別擠啊,火車站扒手多。”
“丟了錢,不合算。”
她一路中氣十足的高喊,自己跟一條泥鰍一樣的往火車上鑽。
找了個車廂連接處。
扁擔上的東西卸下來,她從麻袋裏掏出一個小馬扎坐下來。一左一右靠着麻袋,腳底下還有布包和帆布袋。
不斷有人上車。
很多人像宋香蘭一樣沒有座位,只能站着。
“咣當……咣當……嗚……”
火車動了。
站台上有人跟着火車跑,“大姐,保重啊。”
“送人的趕緊從窗戶跳下去。”
車廂裏有幾個小夥子從車窗跳到了站台上。
一直到半夜。
不斷有人經過宋香蘭的地方,有幾個中年人的目光一直盯着她蛇皮袋裏的雞鴨。
宋香蘭拿出一把鋥亮的剔骨刀。
“小夥子。你們看我養的雞鴨肥吧?我剔骨是一把好手,三四百斤的大肥豬到我手裏一分鍾就沒了氣。”
她轉了一下剔骨刀。
那幾個人灰溜溜的離開。
有個年輕的女人見宋香蘭三言兩語嚇退了別人,帶着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擠了過來。
她賠笑着:
“嬸子。我能帶着孩子坐你這裏嗎?”
宋香蘭審視的看了一眼。
她忙解釋:
“我帶女兒要去南城探親。我男人是海島上的海軍,只是我們還不能隨軍。孩子想爸爸,我就帶她出來。”
宋香蘭見她沒有帶什麼行李,狐疑道:
“聽你口音像是寧城人。去南城也很遠,怎麼沒帶行李?”
小女娃搶答:
“媽媽被奶奶打了。我們偷偷的過來找爸爸。”
那女人眼眶一紅,帶着哭腔解釋:
“嬸子。我本來也要來探親的。就是因爲探親的事情,才跟婆婆拌嘴。她和小姑子摁着我打了一頓。”
說着撩起袖子,手臂都紫了。
宋香蘭懂。
寧城和青陽同屬一個省,她們這地方婆婆受過的苦多數都讓兒媳婦過的更苦。
“叫什麼名字?”宋香蘭從布包裏拿了一個雞蛋給小姑娘。
小姑娘沒接,嘴唇緊抿生怕一不小心口水出門遛彎。
“奶奶。我叫周夏女。”
“夏夏。”宋香蘭沒有錯過夏夏媽媽臉上一閃而過的尷尬,“吃一個雞蛋吧。”
看了媽媽的點頭,夏夏才謝了又謝的接過雞蛋。
遞給了她媽媽,“媽媽給我剝雞蛋。”
夏夏媽再三道謝,給夏夏剝了雞蛋。也從兜裏掏出兩個熟了的楊桃。
“嬸子。吃兩個楊桃吧?自家宅子門口種的,去年施了肥可甜了。”
宋香蘭吃了一個楊桃,陪着夏夏玩了一會。
後面夏夏窩在她懷裏睡着。
寧城出美女,夏夏媽長的很漂亮,也不自覺的靠着宋香蘭,腦袋搭在她肩膀上睡着。
火車上經過的人都以爲她們是一家。
倒也沒人再擠着她們坐下來。
半夜火車上更吵。
打呼嚕的聲音、磨牙放屁的聲音混合着火車咣當咣當的聲音。
宋香蘭醒來後有點恍惚,仿佛看到了幾年後她開始跑走私開服裝店的那些日子。
火車半路停靠半小時。
天色已經蒙蒙亮,陽光透過車窗暖洋洋的。
宋香蘭鼻子一動,聞到了粥的味道。
她趕緊推了推夏夏媽,“你看着一點,我去買點東西吃。”
“嬸子。敢在火車經停的地方私自賣東西,這是不合法的。”夏夏媽膽子小,嚇得托住了宋香蘭的胳膊。
“沒事。不是買賣,是換取。”
宋香蘭撥開抓着她的手,不過是用錢換取食物,不涉及買賣。
擠到火車窗口,把窗戶開大一點。
鐵道上有附近的膽大的農民提着木桶,裏面是地瓜粥。地瓜切絲和米一起煮粥,又放了幾塊大段的地瓜。
旁邊的盆裏是水煮海瓜子和水煮胡蘿卜絲。
“給我兩飯盒地瓜粥。”
宋香蘭自己帶了一個飯盒,扭頭問夏夏媽:“你帶飯盒了嗎?”
“帶了。”
夏夏媽拿了飯盒,裏面只有半個龜粿。
一看就是用鼠曲草做的龜粿,裏面是磨碎的花生。她把龜粿拿出來,飯盒給了宋香蘭。
“嬸子。等我到了南城再還你錢。”
夏夏媽不怕餓,但舍不得女兒餓。又怕女兒吃多了龜粿不消化,拉不出屎會哭。
宋香蘭點點頭。
“多舀一點地瓜,再來兩份海瓜子,一份胡蘿卜絲。”
海瓜子和胡蘿卜絲用洗幹淨的芭蕉葉包着。
宋香蘭遞給了車廂裏的夏夏媽。
已經有列車員拿着喇叭一路走過來喊:“不要私自買路邊的食物,不聽勸阻者後果自負。”
嚇得夏夏媽趕忙過來拉宋香蘭。
她已經給了錢,拿着芭蕉葉坐在了原位。
“嬸子。你聽到喇叭了嗎?”
“聽到了。”
宋香蘭把飯盒和芭蕉葉放在布包下面,列車員拿着喇叭一路喊過去。
他們車廂買粥的人並不多。
大多數人是舍不得花五分錢買一碗粥。
等列車員離開。
宋香蘭才拿出芭蕉葉,她夾了一半的蘿卜絲放在自己飯盒裏。一人一份海瓜子,“夏夏,你跟你媽媽一起吃。”
夏夏懵懂的點了點頭,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
“謝謝奶奶。”
一碗地瓜粥下肚,漫不經心的吃着海瓜子。“不是季節,瘦了一點。”
她吐槽,只能吃個鹹味。
吃飽了繼續睡覺,一直到下午才到了南城。後世兩三個小時的高鐵,現在的綠皮火車要一天。
到了站點停,沒到站點也停。
停靠時間最久的有一個小時,車間裏人又多東西也多。
她坐的腳都麻木了。
下了火車站。
三人依然結伴同行,都要去南島下面一個叫青山島的地方。下車先要去輪渡口,再買船票去青山島。
青山很大,上面駐扎了海陸空。
夏夏的爸爸是海軍。
宋香蘭這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縣裏,上輩子的記憶早就模糊。
下了火車也分不清東南西北。
一老一大一小三張茫然的臉對視了一眼,“往哪裏走?”
宋香蘭依然挑着擔子,背後的那個大大的帆布包被夏夏媽背到了身上。她緊緊的拉着夏夏的手,“嬸子。南城火車站好多人。”
“問路。”
宋香蘭三人出了火車站。
找到了一個穿着像本地人的男子問路。
“沿着這條路直走,看到左手邊並排有兩棵一人環抱不過來的榕樹向右拐,再走大概兩三裏路看到路兩邊都是芒果樹再左拐走個十來分鍾就到碼頭了。”
宋香蘭道了謝。
“夏夏媽。走吧。”
“同志。你們最好趕上最後一班的渡船,不然就要在碼頭過一夜到明天了。”指路的人高聲叮囑了一聲。
夏夏扭頭笑了笑:“謝謝伯伯。”
三人怕趕不上最晚一班的渡船,一路都沒敢歇腳。
夏夏媽吃驚的望着走在前面的宋香蘭。
挑着兩個大麻袋,扁擔壓在她瘦弱的肩膀上,麻袋隨着她的走動很有節奏的小幅晃動。腳下的步子一點都不帶遲疑。
她趕緊抱起夏夏咬牙趕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