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賀雲舟被接回了侯府,卻堅持要帶她一起。
“阿寧是我的命。”他當着侯爺侯夫人的面,握緊她的手,“若沒有她,我早就死在外面了。我要娶她,此生非她不娶。”
侯爺勃然大怒,侯夫人也抹着淚勸:“舟兒,你是世子,將來要承襲爵位的,怎麼能娶一個……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
“她不是來歷不明。”賀雲舟看着她,眼神溫柔堅定,“她是蘇晚寧,是我認定的妻。”
侯府拗不過他,讓她也住了進來,卻開始不停地給他相看名門貴女。
丞相千金、將軍嫡女、甚至郡主……賀雲舟全拒了。
“我有阿寧了。”他每次都這麼說。
蘇晚寧那時覺得,只要他還愛她,她什麼都不怕。
直到葉知姝的出現。
她是尚書府的千金,被侯夫人請來做客,蘇晚寧第一眼看見她,整個人就僵住了。
那張臉……太熟悉了。
雖然養尊處優多年,眉眼間添了嬌貴,可那鼻子,那嘴巴,分明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阿姝。
她們父母死在飢荒那年,她六歲,阿姝四歲。
兩個小女孩相依爲命,在街頭乞討,最難的時候,她們三天沒討到一口吃的,阿姝餓得暈了過去。
一個富貴人家的夫人路過,看她們可憐,決定收養更合眼緣的蘇晚寧。
可蘇晚寧想都沒想,把阿姝推了過去。
“帶她走。”她跪在地上求那夫人,“她很乖,吃得也少,求您好好待她。”
阿姝哭着不肯走,抱着她的腿喊姐姐。
蘇晚寧狠心掰開她的手,把自己的半塊玉佩塞進她手裏:“阿姝乖,跟夫人去,以後就有飯吃了。等姐姐賺了錢,就去找你。”
可她後來才知道,收養阿姝的那戶人家搬去了京城。
她一個乞丐,怎麼找?
這些年,她沒後悔過,只盼妹妹過得好。
卻沒想到,多年之後,再次相見,會是如今這番情形!
而更讓她心碎的是,那個拒絕過無數貴女的賀雲舟,在見到葉知姝後,眼裏竟第一次有了不一樣的東西。
賀雲舟開始頻繁地爽她的約,理由都是有公務。
可蘇晚寧不止一次看見,他所謂的公務,是陪葉知姝去賞花、聽曲、逛鋪子。
蘇晚寧的心,一點點涼透,冷透。
她明白了。
那個在破廟裏緊緊抱着她取暖、在桃樹下說非她不娶、會爲她一點小傷急紅眼的賀雲舟,消失在他被認回侯府的那一天。
也死在了,他遇見葉知姝的那一天。
一個是侯府世子,一個是尚書千金,門當戶對,天造地設。
她蘇晚寧,一個乞丐,拿什麼比?憑什麼爭?
既然他礙於舊日情分,不好開這個口讓她走,那她就自己識趣一點。
主動離開。
成全他和……自己的親妹妹!
蘇晚寧回到侯府時,天已經黑了。
她住的院子偏僻,平日裏除了送飯的丫鬟,很少有人來,今晚卻意外地熱鬧,前院傳來喧鬧聲,還有急促的腳步聲。
她心裏一緊,放下剛收拾一半的行李,走了出去。
剛走到院門口,就聽見侍衛焦急的聲音:“快去請太醫!世子爲救葉小姐中箭了!”
中箭?
蘇晚寧臉色一白,想都沒想就往前院跑。
賀雲舟的臥房外圍滿了人,太醫已經到了。
蘇晚寧擠到門口,從人縫裏看見賀雲舟靠在床上,左肩插着一支箭,鮮血已經染紅了半邊衣裳,他臉色蒼白,嘴唇卻緊抿着,一聲不吭。
“世子這箭傷得深,得配麻沸散才能拔箭。”太醫一邊準備一邊說,“否則太疼,怕世子受不住。”
“麻沸散要多久?”賀雲舟問,聲音有些虛弱。
“現配的話……起碼半個時辰。”
“等不了。”賀雲舟直接說,“拔吧。”
“世子!”太醫驚道,“這太疼了!”
“知姝還在家裏等我平安的消息。”賀雲舟喘了口氣,“她身體不好,心思又重,我不能讓她擔憂太久。拔。”
蘇晚寧站在人群外圍,聽着他這句話,心髒像是被那支箭同時射穿,疼得她眼前發黑,幾乎站立不穩。
他痛成這樣,第一時間想的,竟是怕葉知姝擔憂?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賀雲舟爲了給她偷一口吃的,被酒樓夥計打斷了兩根肋骨,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卻還強笑着安慰嚇哭的她:“阿寧不哭,一點都不疼,真的。你看,我還能動呢。”
那時,他眼裏心裏,只有她會不會害怕,會不會難過。
可如今,同樣是爲了救別人受傷,他卻只惦記着另一個女人的擔憂。
太醫還在勸,賀雲舟已經不耐:“動手!”
太醫嘆了口氣,只好讓兩個侍衛按住賀雲舟,自己握住箭杆。
“世子,忍住了。”
話音落下,太醫猛地用力。
“呃——”賀雲舟悶哼一聲,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溼了頭發。
箭被拔出來的瞬間,鮮血噴濺。
蘇晚寧的心跟着一抽。
可賀雲舟的第一句話卻是:“去……去告訴葉小姐,我無礙了,讓她別擔心……”
說完這句,他才痛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