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醫趕緊給他止血上藥。
等處理完傷口,又對一旁的嬤嬤和侍女囑咐:“世子半夜定會起高熱,需得有人貼身照看,隨時用溫水擦拭降溫。”
幾個侍女面面相覷,面露難色。
世子有潔癖,從不允許丫鬟貼身伺候,更別說夜半時分待在臥房了。
這時,一個眼尖的侍女看見了門口的她,眼睛一亮:“蘇姑娘!”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那侍女幾步走過來,福身道:“蘇姑娘,世子從不讓我們近身,可這夜裏需要人照看……您和世子情分不同,能不能……”
蘇晚寧看着床上昏迷的賀雲舟。
他臉色蒼白,眉頭緊鎖,即便在昏迷中,似乎也在忍着痛。
她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果然,後半夜賀雲舟發起了高熱,燒得迷迷糊糊,嘴裏開始含糊地囈語。
蘇晚寧靠近了些,想聽清他是不是要水。
“知……知姝……”
“別怕……我在……”
“疼不疼?……我吹吹……”
“知姝……我的……知姝……”
一聲聲,低啞,纏綿,卻字字清晰,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蘇晚寧的耳朵裏,扎進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他燒得神志不清,喊的,是葉知姝的名字。
擔心她怕,要給她吹吹,說她是他的……
蘇晚寧拿着帕子的手,僵在半空,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從前他生病時,她也這樣守着她。
那時他嘴裏念的,一遍遍都是“阿寧”。
那時,他的全世界只有她。
可現在,他的全世界,變成了葉知姝。
多麼……可笑,又多麼可悲。
她守了一夜,天快亮時,賀雲舟的熱才退下去。
她累極了,靠在床邊的椅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有人在看她。
睜開眼,正對上賀雲舟的視線。
他醒了,正側頭看着她,眼神有些復雜。
“你守了我一夜?”他問,聲音還有些沙啞。
蘇晚寧坐直身子,探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嗯。不燒了。”
她去桌邊端了藥碗過來:“剛熬的,趁熱喝。”
賀雲舟撐着坐起來,接過藥碗時,看見她眼底的紅血絲,動作頓了頓。
他沉默地喝了藥,把碗遞還給她。
兩人一時無話。
從前他們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哪怕什麼都不說,一個眼神就能懂彼此的心思。
可現在,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阿寧。”賀雲舟突然開口,“這幾日是我疏忽了你。”
蘇晚寧垂着眼,沒接話。
“明日就是你生辰了吧。”他看着她,“我會好好陪你過。你想做什麼,想去哪裏,我都陪你。”
若是從前,她聽到這話該多開心。
可如今,她只覺得諷刺。
“不用了。”她輕聲說,“你傷還沒好,多休息……”
話沒說完,門外傳來侍衛急促的聲音:“世子!不好了,葉小姐那邊出事了!”
賀雲舟臉色一變:“進來!”
侍衛推門而入,急聲道:“葉小姐昨日得知您中箭後,一直愧疚不安,哭了一整夜,今早起來就暈過去了!尚書府已經請了大夫,說是憂思過度,氣血兩虛……”
“怎麼不早說!”賀雲舟猛地掀開被子就要下床,牽動了傷口,疼得他悶哼一聲。
“阿舟!”蘇晚寧下意識去扶他。
賀雲舟卻推開她的手,強忍着痛站起來,看向侍衛:“備馬車!去尚書府!”
“可是您的傷……”
“我沒事。”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侍衛,“去把前幾日西域進貢的那盒東珠帶上,還有城南那家新出的胭脂,知姝上次說喜歡的……”
他走得急,甚至沒回頭看她一眼。
蘇晚寧站在原地,看着空蕩蕩的門口。
心口那處,已經疼得麻木了。
第二日,是蘇晚寧的生辰。
賀雲舟如約來了,帶她出了府。
“想去哪裏?”他問,語氣溫和,眼神卻有些飄忽。
蘇晚寧看着街上來往的人群,輕聲說:“隨便走走就好。”
他們逛了街,看了雜耍,去茶樓聽了曲。
這些都是從前他們想做卻沒錢做的事。
那時賀雲舟總說:“阿寧,等以後有錢了,你生辰那天,我要帶你去吃遍京城所有好吃的,去看最漂亮的燈,去放最大的煙花!”
如今他有錢了,也帶她來了。
可他的心不在這裏。
聽曲時,他會走神;看雜耍時,他會下意識去看街角尚書府的方向;就連吃飯時,他也會突然問侍衛:“葉小姐今日可好些了?”
每一次,蘇晚寧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最後他們走到河邊,那裏有對貧苦的少男少女正在打鬧。
少年搶了少女的帕子,少女追着要,兩人笑成一團。
像極了從前的他們。
蘇晚寧看着看着,眼眶就紅了。
她不想再演下去了。
“我累了,回去吧。”她轉身說。
賀雲舟像是鬆了口氣,點頭:“好。”
可就在這時,侍衛又一次急匆匆跑來,滿頭大汗。
“世子!不好了!葉小姐中毒了!”
賀雲舟臉色驟變:“什麼?怎麼回事?情況如何?”
“府醫正在診治,但情況不妙……”
“無論如何都要救她!”賀雲舟的聲音都在抖,“需要什麼藥?多貴重我都去尋!”
侍衛猶豫了一下,看向蘇晚寧:“府醫說……需要至陰之人的心頭血做藥引,而且得是新鮮取的,至少一碗……”
賀雲舟猛地看向蘇晚寧。
那一瞬間,蘇晚寧看清了他眼裏的掙扎、焦急,還有……一絲她不願深究的決絕。
“阿寧,”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她生疼,“你是不是就是至陰體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