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村長眉頭一皺:“什麼意思?你不用咱們村的辣椒了?”
我保持微笑:“我已經和隔壁縣籤了五年的辣椒獨家采購協議,他們的辣椒,品相更好,關鍵是他們幫我摘好運到魚塘來。”
“價格,比咱們村往年的市場價,還要便宜三成。”
“吳江,你他媽吃裏扒外!”吳強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罵,“你竟然用外縣的辣椒!你對得起吳家村的列祖列宗嗎!”
“忘恩負義的東西!”吳大毛也跟着吼,“沒有我們的辣椒,你能有今天?現在翅膀硬了是吧?”
“斷我們的財路!你不得好死!”
“把我們的辣椒專利費給我們!”
“堵了他的路!看他還怎麼運魚!”
我慢悠悠地開口:
“吳叔,各位,話不能這麼說。”
“當初是你們說的,我的魚火,是靠你們的辣椒。現在,我不用你們的辣椒了,你們怎麼反而更生氣了呢?”
“至於那些費用”我拉開另一個抽屜,拿出賬本,“每一筆,我都記得清清楚楚。要不要,我們一起去鎮上,找個明白人評評理,看看這些錢,到底該不該交?”
村長死死地盯着我,咬着後槽牙罵道:“白眼狼!”
吳強迅速接話:“當初你發燒,是我爸將家中的藥給了你,沒有他,你早就死了!”
我平靜地回應:
“強哥,吳叔的恩情,我從沒敢忘。吳叔前年中風,在縣醫院所有的開銷,一共四萬八,是我私下塞給嬸子的。
沒打借條,也沒打算要。這事,你敢當着大家的面,說有沒有?”
吳強的臉漲成豬肝色,說不出話。
吳大毛見狀,立刻上前幫腔:
“你上學那會兒家裏窮,我媽還給你塞過煮雞蛋呢!這麼多年,你都忘了?”
我點點頭:
“沒忘,吳大娘的好,我也記着。她從去年開始腿腳不便,我托關系從省城給她買了電動輪椅。每個月我讓人送去的米面油,也沒斷過。這夠還那一個雞蛋了嗎?”
又一個村民喊道:“你爸以前生病,還是我家借給你們錢救急的!”
“力叔,”我立刻看向他,“三年前您兒子結婚,彩禮錢湊不齊,我爸是不是親自送了五萬塊錢過去?說是還當年的情分,這事,您不會也忘了吧?”
力叔眼神躲閃,支吾着低下了頭。
我看向他們,大聲道:
“還有誰?今天不妨都說出來。誰家老人我沒看過,誰家孩子我沒幫過,誰家急用錢我借過,都細細數一數。”
“我吳江自問,回村之後,對得起天地良心,你們當年對我的好,哪怕是一分,我都記着,並且早就加了十倍、百倍地還給你們了!”
“現在,你們還想用這些陳年舊賬,再來吸我的血嗎?”
全場鴉雀無聲。
剛才還氣焰囂張的村民,個個面面相覷,無人再敢出聲。
一直陰沉着臉沒有說話的村長開口了。
他語重心長道:
“話不能這麼說。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這難道不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嗎?我們當年幫你,是情分,你現在有能力了,多回報一些,不也是應該的嗎?”
6
“吳叔,您說得對。”
我點頭,這讓所有人都是一愣。
“所以,我已經按照這個標準,把所有的滴水之恩,都用涌泉報完了。”
我目光掃過全場每一個人的臉,一字一句:
“我們吳家,現在,不欠你們任何人任何東西了。”
“從今往後,我們只談生意,不講情分。”
村長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我們走!”
我走到魚塘邊,看着水中歡快遊動的魚群。
小張走過來,激動地臉都紅了:“江哥,你太牛了!就這麼把他們打發了!”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
我知道,這還不是結局,狗急會跳牆,但我所有的準備都已就緒,等的就是他們跳牆的那一刻。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小張就氣喘籲籲地拍響了我的門。
“江哥!不好了!路被堵了!運魚車進不來了!”
我心頭一凜,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趕到村道入口,眼前的一幕讓我的血直往頭上涌。
吳強那輛破舊的拖拉機,橫在道路中央,堵死了進出漁場的通道,車輪還被刻意卸掉了一個。
更令人作嘔的是,大毛,二狗幾人,正嬉皮笑臉地將一桶桶腥臭的農家肥、爛菜葉,潑灑在拖拉機周圍和路面上,惡臭沖天。
“喲,大老板,起得挺早啊?”大毛用糞勺敲了敲桶沿,得意地獰笑,“路不好走,今天就在家歇着吧!”
吳強靠坐在拖拉機駕駛座上,叼着煙:“小江,不是我不幫你。這路啊,被你貨車弄的坑坑窪窪,我的車壞在這兒了,一時半會兒挪不了,你也體諒體諒。”
他頓了頓,威脅道:“而且這路上現在不太幹淨,萬一你的運魚車打滑出了事,或者沾上點什麼病菌,害了你的寶貝魚,那多不劃算,是吧?”
小張氣得渾身發抖,我平靜地拿出手機,對着眼前的景象拍了一段視頻和照片。
“強哥,車壞得真是時候。”我收起手機,語氣平淡,“需要我幫你叫拖車嗎?”
“用不着!”二狗在一旁叫囂,“我們自己會修!修個十天半個月的,說不定就好了!”
我安排好的運魚車司機按了下喇叭,示意無法通過。
二狗見狀,嗤笑道:“江哥,要不你還是把辣椒收了吧?你一點頭,我立馬找人把車推走!”
我沒有理會他,只是對運魚車司機揮了揮手,大聲吩咐:“計劃不變,走B線路。”
司機點點頭,貨車熟練地掉頭,朝着村外另一條我早已簡單修繕過的鄉道駛去。
吳強等人看着貨車掉頭,爆發出得意的笑聲。
“哈哈哈!吳江,繞遠路吧!那破路又遠又顛,我看你的魚顛到鎮上還活不活!成本高不死你!”
吳強以爲捏住了我的軟肋,“識相點,把我們的辣椒按兩倍價格收了,我的拖拉機馬上就能修好!”
我看着他們那張狂的嘴臉,不僅沒生氣,反而露出了一個更深的笑意。
“不用。”我語氣輕鬆,“哥,你慢慢修,不着急。”
說完,我在他們錯愕的目光中,轉身從旁邊小賣部搬了個小馬扎,直接坐在了被堵的路口對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們。
7
“你你坐這兒幹嘛?”大毛被我的舉動搞懵了。
“不幹嘛,”我笑了笑,“這條路,我的車不走,挺好。我就看看,還有誰的車能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吳強幾人起初還嬉笑怒罵,但漸漸覺得不對勁了。
先是騎着電動車要送孩子去鎮上上學的嬸子,看着堵死的路和坐在對面的我,急了:“吳強,你們搞什麼名堂!孩子上學要遲到了!”
接着是約好去鎮上賣雞蛋、賣菜的幾戶人家,開着三輪車過來,一看這情形,立馬嚷嚷起來:“這路怎麼堵了?我們還做不做生意了?”
然後是要出去打工的、走親戚的,車輛和人群越聚越多,抱怨聲、質問聲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矛頭,都指向了吳強和他的拖拉機。
我平靜地開口:“各位叔伯嬸娘,不是我不讓路。是吳強哥的車壞了,要修十天半個月。我怕他修車需要幫忙,特意在這兒守着。”
所有被耽誤事的村民都徹底炸了鍋,怒罵道:
“吳強!你修他媽什麼車要修半個月!你趕緊給我弄走!我上班遲到要扣全勤獎的!兩百塊呢!”
“你今天不把路弄開,我跟你沒完!”
“村長呢!吳富貴你管不管了!”
在群情激憤之下,吳強,大毛等人面如死灰,再也顧不得什麼算計,慌忙叫來幾個人,連推帶撬。
在衆人的罵聲中,以最快的速度把那個壞了的拖拉機挪到了路邊。
路通了。
聞訊趕來的村長吳富貴臉色鐵青。
我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對着狼狽不堪的幾人,淡淡地說了一句:
“看來,車修得還挺快,裝魚去了!”
我大笑着離開。
身後傳來吳強咬牙切齒的聲音:“咱們走着瞧!”
晚上小張拿着手機,臉色鐵青地找到我:“江哥,你看!吳強那王八蛋在網上胡說八道!”
我接過手機,是本地的同城論壇和幾個活躍的微信群。
吳強用知情者身份,發布了數條信息:
“大家別再被騙了!吳江早就不用我們村的辣椒了,換成了外地便宜貨,味道根本不對!以前的辣椒魚已經成歷史了!”
“沒有我們吳家村水土的滋養,沒有當初賣給他的辣椒,他能有今天?現在翅膀硬了,一腳把我們全村踢開,良心被狗吃了!”
在一個媽媽群裏,他說:“緊急提醒!聽說辣椒魚爲了長得快,加了激素和抗生素!我親戚吃了都感覺不對勁,孩子吃了會不會性早熟啊?爲了家人健康,千萬別買了!”
這些謠言像病毒一樣擴散,很快,老客戶的諮詢電話和微信紛紛打來,語氣裏充滿了疑慮和擔憂。
合作的飯店老板也打來電話,壓力巨大:“吳老板,這謠言太厲害了,好多預訂單都取消了,你得趕緊想辦法啊!”
8
面對這盆髒水,我沒有急着在網上對罵,那只會越描越黑。
我直接聯系了律師,將謠言截圖保存,以誹謗罪正式起訴吳強,律師函直接寄到了他家裏和他就職的工廠。
我馬上將當前批次的辣椒魚樣本,送往省城最權威的食品質量檢測中心,進行全項激素、抗生素和重金屬殘留檢測。
然後我邀請了一位本地小有名氣,以公正著稱的美食博主,來到我的漁場,進行了一場全程直播。
直播鏡頭下,我帶着博主參觀了現代化的養殖車間,嚴格的投料流程,以及每一批次的進貨單和檢疫證明。
我對着鏡頭,坦然地說:
“是的,我不用吳家村的辣椒了,因爲我找到了更穩定、價格更合理的貨源,這是商業選擇,更是對消費者負責。”
“至於味道,”我當着鏡頭撈起一條魚,現場烹飪,“請博主和直播間的朋友們雲品嚐。我的技術配方一直在優化,現在的魚肉質和風味,只會比以前更好。”
我拿出權威檢測機構的報告,在鏡頭前展示,並鄭重聲明:
“正式的檢測報告我會全文公示,初步檢測結果顯示,我的魚各項指標均優於國家標準,未檢出任何激素及非法添加物!”
“關於我是否忘恩負義,口說無憑,今天,我想請博主和直播間的朋友們,跟我一起去看看,大家自有公論。”
直播鏡頭跟隨我和博主,來到了村口那條嶄新的水泥路上。
我指着這條路說:“這條路,去年是我捐資大半,並牽頭協調鎮裏撥款修建的。之前,這裏是一條晴天一身土,雨天兩腳泥的爛路。修路時,吳強、大毛他們都來做過工,領過工錢。”
我們來到了村小學。
我指着教室窗戶說:“去年學校門窗破舊,冬天漏風,孩子們凍得直哆嗦,是我出錢給所有教室換上了嶄新的鋁合金門窗。”
鏡頭掃過村裏幾戶孤寡老人的家門口,我平靜地陳述:“這幾位老人,每年的電費,過年時的米面油,都是我讓人按時送來的。賬本上,這列支爲固定幫扶支出。”
鏡頭回到了我的漁場辦公室。
“很多人問我,爲什麼不用本村的辣椒了。今天,我就把完整的故事講給大家聽。”
“幾個月前我看到辣椒爛在地裏,看到有老人蹲在田埂上,看着爛掉的辣椒偷偷抹淚。”
“我心裏不好受,想着辣椒富含維生素,能不能試試?就算不成,就當幫扶村裏了。”
“於是,我找到村長,提出按正常的市場價,收購所有賣不掉的、甚至已經開始腐爛的辣椒。
“辣椒魚就火了,村民找上門,說你的魚是靠我們的辣椒火的,必須給我們分成!於是,我給了五萬的辣椒專利費。”
“等到第二批辣椒成熟,他們要求我必須自己去地裏摘,而且價格,是市場價的兩倍。”
直播間彈幕開始出現:
“天啊,原來是這樣開始的”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無恥至極!”
“我哭了,他收爛辣椒的時候,怎麼沒人說專利?”
我看着鏡頭,說出了那句壓在心底很久的話:
9
“我無可奈何,我的漁場要生存,要發展,所以,我才去了隔壁縣收辣椒。”
美食博主激動地總結道:“朋友們,真相大白!吳總用他的經歷告訴我們,善良,必須帶有鋒芒。我們不能讓好心人寒心,更不能讓貪婪者得逞!”
網上網友紛紛力挺我:
“老板的善良和格局,那些村民不配擁有!”
“路轉粉!以後只吃你家的魚!這才是良心企業家!”
“求曝光這個村子!讓所有人都看看道德綁架能有多惡心!”
聽說吳強收到律師函,工廠工人對他指指點點。
我深知,把人逼到絕境,必須防備其鋌而走險。
尤其是吳強這種性格偏激,頭腦簡單的人。
因此,在對吳強提起訴訟的同時,我暗中加強了漁場的安保。
我不僅增加了夜間巡邏的人手,更在幾個關鍵的水域入口和投料點,安裝了隱蔽的高清攝像頭和紅外報警裝置。
我與小張和幾位核心員工開了會,要求他們格外警惕任何靠近水源的可疑人員。
凌晨兩點左右,我手機上的監控APP發出了刺耳的警報聲,有人觸發了魚塘進水口的警報。
我心頭一緊,從床上一躍而起,通過手機遠程查看監控畫面。
只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蹲在進水口的閘門旁,從懷裏掏出一個用塑料袋包裹的瓶子,正要擰開。
雖然看不清臉,但那身形,分明就是吳強。
“小張!按計劃行動!”我一邊在內部對講機裏低吼,一邊抄起手邊的手電和早就準備好的防身器械,沖了出去。
在我沖出房門的同時,漁場幾個角落的探照燈全部亮起,將進水口區域照得如同白天。
那個身影被強光一照,瞬間僵住,下意識用手擋住了臉。
我、小張和另外兩名員工,從不同方向迅速合圍,將他堵在了水邊。
“吳強!你想幹什麼!”我厲聲喝道。
他手裏的瓶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塑料袋散開,露出一個貼着骷髏頭標志的農藥瓶,
那一刻,我後背被冷汗溼透。
那是我用來消殺塘邊雜草的百草枯,毒性極烈,只要一小瓶,我這一塘魚將全軍覆沒,整個漁場土壤和水源幾年內都無法恢復。
吳強見事情敗露,臉上是瘋狂的猙獰,他彎腰想去撿那瓶毒藥。
“我跟你拼了!”
但小張和另一個員工動作更快,兩人瞬間將他死死按在地上。
我走上前,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將那瓶農藥撿起,封存好。
我蹲下身,看着被壓在地上仍在不停咒罵的吳強,內心充滿了後怕。
“吳強,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這一下,已經不是民事糾紛了。”我的聲音在夜風裏顯得格外平靜,“你這是投毒罪,足夠你在監獄裏待上很多年了。”
他停止了掙扎,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臉上只剩下絕望。
我們當場報警,警察迅速趕到,帶走了吳強、那瓶作爲鐵證的農藥,以及我提供的完整監控錄像。
這起投毒未遂案性質極其惡劣,在當地引起了軒然大波。
之前所有爲吳強說話,或者持觀望態度的人,全部噤聲。
最終,吳強被依法判處有期徒刑。
村名們在此事之後,徹底偃旗息鼓,見到我都繞着道走。
村民們還抱着僥幸心理,覺得我遲早會屈服,捏着鼻子當這個冤大頭。
後來發現我不要之後,紛紛開始找銷路,之前的辣椒賣不出去滯銷,我想幫忙才售空的。
現在他們擴大種植想訛我的錢,辣椒更加賣不出去。
一場雨過後,許多辣椒開始爛在地裏。
這怒火,總得有個出口。
他們不敢再來找我。
於是,所有的怨氣,便傾瀉到了給他們畫大餅的村長吳富貴身上。
“都是吳富貴!當初要不是他出的餿主意,非要逼着人家吳江交什麼專利費,能把關系鬧這麼僵嗎?”
“就是!人家小江一開始是願意收咱們辣椒的,就是被他一步步逼走的!”
“什麼狗屁村長!光會算計自己人,把咱們的金飯碗都給砸了!”
“他倒好,之前跟着分錢分得痛快,現在我們的辣椒爛了,他賠嗎?”
從竊竊私語變成了公開的指責,村民們不再恭敬地喊他村長,而是直呼其名,當面嘲諷。
吳富貴一夜之間蒼老了二十歲,他背駝了,眼神渾濁,整天把自己關在家裏,不敢出門。
他試圖辯解,聲音卻蒼白無力:“我、我也是爲了大家。”
可沒人再聽他的。
在一個傍晚,當幾個損失慘重的村民在他家門口,指桑罵槐。
吳富貴聽到那句“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你就是咱們村的罪人!”之後,眼前一黑暈倒了。
他中風了。
被人發現後緊急送醫,雖然搶救及時,保住了性命,但落下了嚴重的後遺症,半邊身子不聽使喚,口齒也變得含糊不清。
我的漁場,終於回歸了它應有的平靜。
水是清的,魚是活的,再沒有不相幹的人來指手畫腳。
生活充滿希望,而我會一路向前!